在我看来,《小王子》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是:“It was then that the fox appeared.”(狐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因为这样一句话,小王子后来的人生获得了升华。而其中表达出来的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是“驯服”(tame),因为这个概念,小王子真正理解了它和玫瑰之间的关系,明白了玫瑰于他的意义。
在遇到狐狸之前,小王子遇到了严重的自我价值认同危机——他在一个花园遇到了五千朵和他的B612上一模一样的玫瑰。曾经他以为的他独一无二的玫瑰——并且玫瑰也是这么告诉他自己的——原来并非独一无二,他感到伤心,既伤心他的玫瑰不是独一无二,也伤心她的玫瑰欺骗了他,更伤心他不会因为拥有独一无二的玫瑰和三座火山而被认为是一个伟大的王子——这是小王子认同自己的基础。
其实在更早之前,也就是在小王子见到花园里五千朵玫瑰之前,他访问其他星球的时候,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有的是国王,沉溺于权力;有的是商人,占有欲极强;有的是地理学家,古板不切实际……小王子感到孤独,因为这些人与他是那么不同,他与他们是那么格格不入,小王子与他们无法亲近起来……如果说这些经历只是令小王子感到孤独、困惑的话,那么见到五千朵和他的星球上一模一样的玫瑰则使他感到迷茫、伤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孤独时想念的玫瑰并非独一无二,甚至欺骗了他,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一个伟大的王子,从而产生价值认同危机。
打开小王子心结的,是一只狐狸。It was then that the fox appeared.(狐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帮助小王子走出来的,是“驯服”这个概念。"Please tame me!" said the fox.(“请驯服我吧!”狐狸说)
聪明的狐狸并没有否定“独一无二”这个概念,而是通过“驯服”这个概念给予了“独一无二”全新的意义,这样,小王子不仅没有否定他和玫瑰之间的感情,反而进一步理解了他和玫瑰之间的关系,进而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所在。
狐狸说,驯服的意义在于建立关系。(Tame means establish ties.)
在知道“驯服”这样一个概念之前,小王子对“独一无二”的认识还是比较表层的。那时他所认为的“独一无二”就是认知意义上的,也就是我们可以一眼看见的、观察到的、根据事实经验做出结论的。而他的自我价值认同危机,也源于此。
而狐狸告诉他,所谓的“独一无二”并非是能用肉眼看到的。这也是狐狸最后作为礼物送给小王子的一句话:“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It is only with the heart that one can see rightly.What is essential is invisible to the eye.)此时,狐狸并没有否定小王子理解“独一无二”的方式,它只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也是更深的层面来理解“独一无二”。一件事物或一个人对于你的“独一无二”,并不在于它外在上与周遭有多么不同,而在于内在的某种特别关系里它于你的某种情感、价值和记忆。这些情感、价值、记忆,只有处在一段关系中的人才能感受得到、看得见,外面的人可能无感,但当事人会被打动,这样建立的关系也就是狐狸所说的“驯服”。
因此,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便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就会是这世上的唯一。”(But if you tame me.Then we shall need each other.To me,you wi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To you,i sha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 )可能怕小王子还不明白,狐狸继续举例说,你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毫无用处,我对麦子也毫无感觉,但只要你驯服了我,那么以后只要风吹麦浪,我就会欢喜,就会想起你金黄色的头发。在此意义上,你之于我,就是此生无可替代的唯一,因为是你而不是别的成千上万的男孩,走进我的生命。
狐狸对关系的理解是十分深刻的,关系的产生并不是外在的各种可观察到的具象条件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用心的付出背后的情感、价值、记忆——我们把这称之为爱。
然而,狐狸的聪明、睿智不止于毫无保留的向小王子告知它的思想和认知,更在于,它成全了小王子。
狐狸特别的喜欢小王子,所以才会要求小王子驯服自己。可是,它也深知小王子心里只有玫瑰,因而在小王子不同意驯服自己的时候,它向小王子发出了以友情为名义的驯服邀请。小王子最终驯服了狐狸,在他看来,这是以友情的名义,并且是狐狸邀请的。所以,他最终还是会离开狐狸。当小王子要离开狐狸回到玫瑰身边时,狐狸哭了。小王子特别不能理解,他对狐狸说,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可你偏偏要我驯服你。狐狸说,是啊。小王子说,可是你会哭啊。狐狸说,是啊。小王子继续说,所以说你一无所得。“我有,”狐狸说,“因为麦浪的颜色。”
看到这里,不禁心疼狐狸,小王子虽然感激狐狸帮他度过了最严重的自我价值认同危机,告诉了他许多人生的秘密,但他终究不喜欢狐狸,只喜欢玫瑰。而狐狸并非不知道这点,却依旧委身于这样的驯服关系中,最后难免伤心。这到底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其实,狐狸的回答告诉了我们。并不是。因为,麦浪的颜色。( Because of the color of the wheat fields.)聪明如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会受伤?然而,它也知道,受伤是一早预知要付的成本。但是因为麦浪的颜色,这种成本是值得的。
爱当然是要全情投入的,正因为全情,所以会有在乎,会有煎熬,会生出无边无际的惆怅与伤害。想不受伤很简单,就不要选择去爱,或者理性的去爱。然而,睿智如狐狸,也不选择那么去做。并不是不知道那样做的好处,而在于,虽然狐狸说它得到了麦浪的颜色。但是,我想,狐狸真正想表达的是,爱本身就是爱的目的,曾经有过一个金黄色头发的男孩走进过它的生命,已然足够。
如果说狐狸帮助小王子理解的这些,还只能说明它聪明、睿智的话。那么,狐狸最后对小王子说的话,称得上伟大。在小王子与狐狸分手时,狐狸对他最后的教导是:“人需要对自己驯服过的负责到底。”(You become responsible, forever, for what you have tamed.)然而,它并不是要求小王子对它负责,而是告诉小王子,他应该对他的玫瑰负责。狐狸最后的这个教导非常重要,它教会了小王子,什么是责任。此时的小王子,或许会在心里想,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驯服了玫瑰,却又离开了她,让她独自过着孤独无助的生活,他深深伤害了她。这是小王子又一次遭遇到的危机。
小王子第一次遭遇到的是初恋危机——他与玫瑰相处不好,选择了离开;第二次遭遇到的是认同危机——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及自己与玫瑰关系的价值;第三次遭遇到的是道德危机——他认识到了他的离开,是没有尽到责任的表现。此时,如果小王子放弃他的责任,就相当于否定了他对玫瑰的驯服——而驯服恰恰是他重新建立的自我认知、自我价值判断的基础,因此,“放弃责任”等于放弃自我价值。
所以说狐狸伟大,他不仅帮助小王子走出了初恋危机,重新认识和理解自己与玫瑰的关系,而且帮助小王子走出自我认同危机,重新认识到自己对于他人,他人对于自己的真正意义,认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爱,还帮助小王子走出了道德危机,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责任。狐狸如此聪明、睿智、伟大,却也真的令人心疼。
这样一只令人心疼的狐狸,但愿它有更多建立与他人、与世界关系的方式,如果每天在夕阳下,看看麦浪的颜色能愉悦它,希望这样的时刻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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