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6年盛夏的一个中午,我在家匆匆吃过午饭,便乘上公共汽车,前往户籍地的WY街道办事处,去要一份户籍迁出证明交到当时在读的专科学校去,二十余分钟后, 汽车便在街道不远的站台停了一来。
WY街道办事处,座落在一个用红砖砌成的围墙内,围墙有两米高,常年用或白或红的涂料写着各种时令性宣传口号。
进到院内,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院子中央的一个用砖和水泥砌成的大花坛,花坛里正开着红艳艳的鸡冠花、美人蕉,还有紫色的、黄色的太阳花,蓬蓬勃勃很是茂盛和热闹。
大花坛的后面,便是六、七排错落有序的平房,还有十几条通往一排排平房的水泥小道,再就是土质空旷的不规正的东一处,西一处的大场地,场地里面稀稀疏疏的长着我们当地最多的苦楝树。
大院里,非常的安静,整个大院没有看见一个人。我顺着寂静的水泥小路,在一排排的平房里一间间找能出具证明的办公室,终于在大门左边第四排平房的最西端,找到了一个挂着“文书室”门牌,门上贴有毛笔书写的“出具各种证明”的白纸黑字的办公室。
我举起手轻轻的“咚、咚、咚”敲了三下木门,屋里传出一声低沉的男中音:“进来吧!”我走进办公室,屋里不十分亮堂,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小的男人,正背朝着窗,脸对着办公室的木门坐在那里。因为逆光,所以,猛一看,那人的脸看起来有些灰暗。他见我进来,看了看有些拘谨的我,很随意的抬手指了指他桌前的一张旧木椅说:“坐吧!要办什么事?”我说明来意,并很快地从书包里拿出我的中学毕业证递给他。他接过我的毕业证,翻开毕业证仔细的查看里面的内容,当看到我的毕业证上的一寸照片时,抬头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会儿照片,又看了看我的脸,问道:“这是你本人?”我赶紧站了起来,很认真地回答道:“对,是我。”“哦,不太像啊!”说完又低头看我的毕业证,又仔仔细细的打量我。见他如此反复的看我,我赶紧补充说:”确实是我,有变化?“他又看了看我,然后,自语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说完,他站了起来,转过身打开身后的木质旧文件柜柜门,找出一摞相关的纸质资料,拿出一张白纸,帮我很快出具了有关证明,并礼貌的递给了我。之后,又朝我很温和的笑笑,似有意,似无意的,自语道:”没办法,这女孩子长大了为什么要变呢?唉,我女儿也这样。好了,开好了,给你,没别的事吧?”我感激的说:“没了,谢谢您!再见。”说完我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顺着那条来时的水泥小道往外走,一路上我还在想着他刚才的提问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很疑惑:不足半年,我真的变得判若俩人?
走出街道办事处大院,我很快踏上了返校的公共汽车,坐好后,我便急不可待的拿出我的中学毕业证,仔细端祥着那张毕业证上的照片。那是一张穿着格子衬衫的标准黑白学生毕业.照,相片上的我梳着两条麻花辫子,一条辫子在胸前,另一条辫子很自然的甩在身后,鹅蛋形脸上长着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眉下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上唇微抿着,显得有些倔强和调皮。我看完自己,合上毕业证,喃喃道 :本姑娘,一直是公认的美女呀,今天出什么状况了?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想打会儿盹,可脑海里又想起了刚才街道办事处那个中年男人的话。我不由得私下问自己:我真的变得与相片中的自己判若两人?我摸了摸自己新烫的当时流行的“奔头”,那是烫卷后再剪得极短的一款发型,还有我穿在身上的黑白横纹超短T恤和宝石蓝的薄绸肥腿裤,这身打扮确实和中学时代的校服相比,变化确实很大。但我自认为自己是变时尚了,那人就应该是变好看了吗。当我再摸自己的脸夹时,我好像突然发现自己脸上多了好厚的一层脂肪,心瞬间被人用力揪了一样的痛。
自从毕业后,这半年多,我再没有挑灯夜读习惯,更没有晨起背书。每天悠哉悠哉的生活,所以我胖了?丑了?......。越想越恨不得我乘座的公交车是一辆飞机,载我快些回到学校宿舍,用我那已经很久不用的大圆镜好好的照一下此刻的自己。
终于经过一个小时的焦熬,我回到了学校宿舍,当我拿起那挂在床头的塑料绿色大圆镜,仔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曾几何时?我已变成了镜子里的这个梳着假“小子”发型,长着满脸横肉的自己,谁还找得到几个月前的毕业照里的那个温婉的少女?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知道自己自中学毕业后,不但疏以学习,更疏以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整天在学校混混沌沌的混日子,变化的又岂只是外表?还有那不为人知的内心。那个中年男人的直白提问,是对我十八岁的惋惜,更是对我十八岁的警醒。
十八岁,是每个人的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那天那人的警醒,我一定还在继续着让大把的青春好时光,从指缝里、从唇齿间一天天的溜走。
幸运的是十八岁那一年,那一天,我遇上那么一个人,让我知道人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内心都是需要自己去用心经营的。
尽管我的外表,因为那半年的疏忽,没有用心经营,使我人生最终在最渴望美丽的年龄,错失了最美丽的机会,但我的内心却从此以睿智为目标,开始了自己的努力,我不再让自己混混沌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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