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九点,我们高三部终于放了假,在校读书也已有三个星期了。天气真是邪乎,每逢回家天必下雨,天公似在和我们作对。冬风裹杂细雨,寒意刺骨。学生回家心尤切,路上行人欲断魂。
校外人群混杂,家长们打着伞在铁门外盼着,他们的摩托车电动车斜着身子停在树荫旁,上面罩着雨衣,被雨水拍打了许久,积成了小水洼。公交车错综复杂的停在校道上,引擎启动着,车子似在颤抖。雨刷间断性的划出弧度像一只招舞的手臂。司机时不时便按上一声喇叭,似在催促学生赶紧上车。学生们打着各式各样的伞,被风雨吹斜,成了一整块雨后冒出的蘑菇。骑自行车的学生匆匆的从人流缝隙中挤出来,灵巧的越过公交,优先溜走了。
我撑着一把咖啡颜色的伞,直立在路旁,伞的遮围很小,我的裤脚和网鞋慢慢粘上了一层蒙蒙的雨珠,它们在往纤维里渗。我的内心像滋生了一条惹人难受的小虫,开始焦急的等起伙伴来。
我抬头望了望伞,伞布褪去了深沉的颜色透出斑白的光。我这才想起这把伞是母亲去外地打工之前我和她一起在附近的超市里挑的,但是由于我的不小心,将支撑伞布的一根钢丝弄折了,但我依旧不舍的换,用了两年的伞有了一些感情。
雨中搜寻良久,未找到返乡的公交,我们聚集了来自同一个镇的六个老熟人,两女四男站在雨中像几只等待被雨水濡湿的鸭子。我们准备包一辆摩的回镇,价钱比公交要贵些,到最后我们摩的也没等到,伙伴们在路边使劲的跺脚不停的骂天骂娘骂公交车司机。还好一位身着正装的轿车司机找上了我们,他很和蔼,或许看出了我们是一伙落魄的农村学子,我问他是否可以出和摩的一样的车费,他二说不说只喊了一声“上车。”他当真是爽快极了,这性格让我想起了我那起早贪黑的父亲,他是一名汽车教练,我与他的关系一直很僵,我知道小时候他因为工作丧失了很多与我独处的机会,而现在我又因为上学丧失了很多与他聊天的机会。
小轿车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行驶起来像一头凶悍的小猛兽,车里有空调,有音乐,有毛皮坐垫,有爱闲聊的伙伴与司机大叔。在这样的鬼天气里我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出行方式更舒适了。
轿车里真的没有了移动脚步的余地,两个女生挤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只差没有坐在后排男生的腿上了。大伙的高兴不仅仅来源于轿车的舒适,也来源于暖心司机的优惠,因为轿车太贵。不常坐,我坐的最多的是父亲开的轿车,父亲只负责开公司的车,他没有车。我在学校深夜感冒发烧时,出了校门打不到车,都是他连夜起床开车来接我去校外打点滴,但在车里我仍旧与他聊不上几句话,这是作为一个儿子的悲哀。
半个小时后我抵达了小镇,下了车,伙伴们纷纷给好了司机大叔车费,还朝他笑了笑。随后他们便在细雨纷飞的街道上渐行渐远,不一会儿消失在了街角。我撑着伞在雨中呆立了一会儿,似乎还在眷恋车中消逝的暖意。顷刻,冷空气从四周夹合过来,寒意终于使我的神智变得无比清明了。
街道的低势处蓄积了浓黄的泥水,车子驶过,就如泼起了几米高的油漆。我沿着街边店面疾步快走,来到了去往各个村委的分叉路口,对面的一家麻辣烫摊子旁,几个身着蓝白相间单薄又发黑校服的小学生在踩弹簧高跷。他们眉开眼笑的,丝毫不怕冷。我想我是不会懂得他们简单的快乐的。
眼前的街景似乎亘古不变,让我的内心觉察不出一丝的新鲜情绪,但也未达到十分厌倦的地步,我突然开始极度的渴望一种时空的陌生感。我也知道这种陌生感我是不必急着去追的,迟早我会离开这片生我育的地域,几年后再回小镇来,陌生感也就充盈全身,只是那时不知是何种心情了。
我转身走向身后的一家香烛老店,门口处几个乡村老头正围着一盆木炭火取暖,嘴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两只皮肤褶皱掌纹里嵌着黑泥的手不停挥摆着,应该是在商讨一些村头琐事,我走过去加入他们的队伍,只为了取暖御寒,顺便也等待着十点半驶来去乡里的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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