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春节,周生提前近二十天放年假,他一回到家,感觉家里都变得明亮起来。芳芳奶奶的大儿子从天津领着外地女友回来过年,屋后明晃晃地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眼瞅着梁菲菲的儿子已经七个月大,能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咧嘴地对视了,他们徘徊在屋檐下的笑声和喊声徐徐穿过周家灶房陈腐的窗楞和缝隙,游荡在寂静的上空。
芳芳奶奶给我送来两条包装精致的天津麻花,我们多年始终笑颜相对客气有度。我总是期盼在新年里寻找那么一点旧时的记忆,然而总是失望的。这里的新年和这里的冬天一样黯然没有生气。
这里的人们似乎应付了诸多的喜白无常,便把一年的节日都逐之脑后,没有欣喜没有惊骇,只是年复一年麻木地活着。连房前屋后的树都少了生机,但他们绝不会荒了土地,至于过什么节那倒是次要的。
张二帮着把拖欠周生半年的工资从工地老板那结清了,卸下了我心头的一块巨石。房子装修的钱终于有了着落。
冬夜里,孩子便早早入睡,鼾声侵润着温暖的室温,昏黄的灯光里肆意着密不透风的温情。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柜的第二层抽屉若有所思,透过一层单薄的铜壁我能看见一个熠熠生辉的世界,那是我梦想的雏形。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穿梭,纱门像古老的钟摆正一张一合地敲打着门框,连续的撞击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拖鞋的趿拉声由远至近,我和周生同时拉长脖子斜着眼看向房门,婆婆挤进半个头悄声问:“睡了吗?”
我们知晓她关心的是她的宝贝孙子。“楠楠睡了,怎么了?”周生循着婆婆的目光低声回答,婆婆又挪了半个身子,把门缝撑开了些,一张圆脸朝我的方向探。
周生的上半身挡住了我的脸,我只好若隐若现地存在着。接着她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靠门的椅子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我的视线没能及时接住那道弧线。
“做什么?”周生的声音仿佛从胸腔穿过后背贴上了我的耳膜,深沉而混浊,好像被黑夜扼压住了声线。“这两万块钱是爹爹给你们房子的装修钱。”听罢,我立刻坐直了身子,心里有些小吃惊,嘴上却说:“钱还是拿去还债吧。”
周生用胳膊肘蹭着我的侧身,“你们留着吧,房子简装的钱我们还是有的,张二不是答应帮忙的嘛,这样我们就不用操心装修的事了,交给他就行。”
我欲言又止,身子软了下去。“不碍事,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我们后来才知道,你们要装修房子这钱我们是要出一些的,也不多……”说罢,母子俩在房间里客气地推让。
“妈,等装修的钱不够再和你们要吧,反正也要买家具之类的到时再说吧。”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他们母子俩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那钱就放你们这吧,早点睡。”婆婆撂下话退了出去,又轻轻地拉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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