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8019590/a0f6275ff3d7d4aa.jpg)
《祝福》何以叫“祝福”呢?
“我”回到故乡鲁镇时,正值年底忙着鲁镇年终大典“祝福”的时候,可见“祝福”是家乡的风俗——“致敬尽礼,迎接福神“,以求来年的好运气。
爆竹声声,无人关切寂寂死去的祥林嫂,反是怨怪她在这样的日子里死去,平添了晦气。不过,这种种皆被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满天神佛、天地众生都在歆享牲礼香烟,如此,来年又是新的幸福的一年了。整个鲁镇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包括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我”,也忘却了祥林嫂给“我”带来的不安与疑虑。
作者的文笔这样好,几乎要使人迷醉于这飘然的祝福乡了。当我阖书抬首,却震慑于作者睥睨的寒芒,立刻清醒了。
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诅咒。
小说题为“祝福”,关于“祝福”的描写仅在文章首尾,交代了“我”在现时发生的事件与思绪,拉开了祥林嫂半生的时间跨度。但“祝福”的作用却不仅在于此。
鲁镇的祝福,是祥林嫂的诅咒。
祥林嫂初到鲁镇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虽然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偷偷从婆家逃出来,对生活还是有着希望。
祥林嫂在四叔家做工,比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这样靠自己劳动生活,虽然不停地干活,但祥林嫂很满足,长得白胖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祥林嫂第二次来到四叔家做工时,“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祥林嫂有着那样的遭遇,会有这样外在的变化,也不奇怪。
被婆婆绑回家嫁进山村,于祥林嫂已经是一件悲哀的事。
聊以慰藉的是新嫁的丈夫能干活养家,且有自家的房子可住,后来祥林嫂生了儿子,似乎生活在慢慢变好。不料丈夫生病去世,儿子也被狼叼走。
祥林嫂无奈之下才投奔了老主人。只是境况却与上次大不相同了。
祥林嫂手脚不如先前灵活,记性变差,脸上也没了笑容,四叔四婶对她的态度都有变化。先前祥林嫂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现在她却变得最闲。四叔这样告诫四婶:“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鲁镇的人们对她也和先前不同,只有在听到祥林嫂讲述自己儿子被狼叼走的故事时,会流露出兴趣与同情,但也有时限,听多了便腻烦了。
祥林嫂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并且她希望改变这样的状况,希望老主人如以往一般重用她。便抓住了柳妈投出的稻草——到土地庙捐一条门槛,当做自己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祥林嫂默默地干活,攒了一年的工钱去土地庙捐了门槛,她以为如此,她就可以洗去身上的所谓“罪名”,她就可以免受人们对她的嘲笑调侃,她就可以重新获得主人家的认可和重用。
然而,当冬至的祭祖时节,她更卖力干活,她坦然去拿桌上祭祀用的酒杯和筷子时,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象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的摧毁,是信念的崩塌,原来无论她怎么做,此生的罪孽都与此身纠缠,就像她额上的疤,祛不掉了。是以“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淘米。”
直到“我”此次回乡,祥林嫂已经成了纯乎的乞丐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而四叔家的祝福祭祀,也与她全然无关了。
祥林嫂的丧夫、再丧夫、丧子固然不幸,真正摧毁她的不是那无常的命运,而是鲁镇的人们,是四叔四婶,是柳妈,是镇上的人,也是“我”。“我们”没有直接杀死她,不过是不知不觉中虐杀了她,一步步摧毁她生的希望,一步步推她进地狱的深渊。
“我们”如此尊神敬天,祭以牲礼香烟祈求幸福。却对现实的生活如此冷酷麻木。大约“我”还有一丝挣扎的敏感心,但也随着众人消弭在神力祥和中,甚至为祥林嫂坠入死亡直接推了一把手。
鲁镇对“祝福”的祭祀是对祥林嫂的诅咒。
祥林嫂死于祝福的日子里,大约是巧合,大约是对“祝福”的诅咒。
一派祥和祝福声中弥散的是虚无和真实的黑暗。
文/须尽情 图/百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