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反复地聆听对比着傅聪和Pollini演奏的肖邦最后一首《夜曲》(E小调,OP72.1),品味这两个肖邦权威艺术家的不同演绎。
这首三段式的夜曲结构不复杂,行板,中段被傅聪喻为“十年生死两茫茫”。同样的第二段音乐,由于两位大师的不同处理,结果得到了两种不同的意镜。Pollini的处理细腻精致,力度较弱,pp到p,像叹息,接下来的一个f,对比鲜明,让音乐更富于戏剧性,很像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傅聪的处理不同,力度与第一段比没有弱很多,也就缺乏强烈的对比了,音色也粗糙,表面听好像很草率,但仔细倾听,特别是结合结尾的音乐处理,就知道其用心良苦了。这不仅是“天凉好个秋”,根本就是“无处话凄凉”了,悲怆之情袒露无遗。
这就是肖邦,故国难回;这也是傅聪,生离死别。这种意境,是养尊处优的Pollini没法深刻体会的,也许他所能体会的只是维特式的烦恼吧。
钱锺书在《中国古代戏曲中的悲剧》中,把悲剧分为性格悲剧和命运悲剧,若按此分,Pollini演奏的肖邦属于前者,傅聪演绎的肖邦属于后者,而历史上真实的肖邦悲剧,无疑是命运式的。命运式悲剧更沉重,却也更平静。这在乐曲的结尾就体现出来了。
不知道是录音的问题还是钢琴家处理的问题,觉得pollini的结尾很潦草,怎么中段处理得这么精致,结尾却如此马虎呢?虎头蛇尾的。亦或是预示了青春没有失败,仿佛是将小刀掷入水中,让维特去死吧,歌德还要写几十年的《浮士德》呢!
傅聪的结尾处理最让我感动,音量飘渺了,却敲在心头,音色渐渐暗了,怎么更清晰分明?在音乐中,弱音比强音要难,顾圣婴的生前好友刘诗昆在回忆“小阿妹”时说:“我一直都无法超越顾圣婴对轻音的掌握,她手指的柔软、灵敏,她演奏的技法即使在今天,也没有人可以比拟。”。我没有这么敏感,对我的这个偶像的轻音没特别强烈的感觉,只是折服在她仙女般的梦幻中。但傅聪的这几个轻音,却强烈地震撼了我的心灵,耳朵听到的是轻音,心里敲响的却是一阵鼓声。斯人已乘黄鹤去,天水茫茫空悠悠。
你走了吗?真的走了吗?我知道,留不住你,你迟早要消失的.可是,
“桥断爱不断,爱断情不断,情断缘不断,缘断梦不断。”
体认到永恒的命运后,反而更能平静。
苏轼 《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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