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王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给她买了架飞机。”姚明重复了一遍。“她今天过生日。”
“哈哈，生日。”王娟看着修好的指甲。
“没你想的那么贵。开舱式的小飞机，100万而已。”
“哈哈，100万而已。”
“你喜欢的话，我也送你一架。”姚明穿上了运动衣。
“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说飞机就是时间机器。你开上时间机器能追上19岁的女孩，我呢，就算给我宇宙飞船也回不到19岁了。”
“那是玩笑。”姚明戴上了腕表。
“我决定了。”
“什么？”姚明到了玄关，套上一只鞋。
“就按你说的办，离婚。”
“你再想想。”
“这不是你一直逼我做的吗？”
“再想想。”姚明出门前说。“有些东西，再快的时间机器也追不回来。”
距离市区50公里，有一片保持完好的小型原始森林，正是秋天，无边的枫叶一望如火，悬崖山涧参差其间，从1000米空中向下俯瞰，堪称绝景。
当日下午，一架小型私人飞机在此地坠毁。
事故调查报告称，当时驾驶飞机的姚明飞到了1000米，这是此类机型被允许的高度。几分钟后，机身抖动并持续向下滑行。当它下滑到大约600米高度时，影像从航空公司的雷达监测屏上突然消失了。
飞机撞上了悬崖。
但姚明没死。撞崖前他已经跳伞了。
死的是他19岁的女朋友，一个有前途的时装模特。她本来也跳伞了，可她的伞没打开，整个人像包裹似的坠落下去。
只受了点轻伤的姚明躺在医院特护病房里。
他每天要接受和接待许多人：航空公司的，保险公司的，私人飞行俱乐部的，警察，死者的亲属。
王娟差不多是最后来看他的人。
“你觉得好些吗？”
王娟脱去手套，便脱边说。她非常注意手的保养，当然还有脖子，这些地方最容易出卖女人的年龄。
“不好。”姚明躺着，左脚打着石膏。
“只是轻度骨折吧？大夫给我看过病志了。”
“我指的是心情。”
“心情，哈哈。”王娟看着自己的手。“她从你给的飞机上掉下去，摔断了脖子，你心情当然不会好。”
“有人怀疑，是我蓄意谋害她。”
“蓄意谋害？”
“认为我可能想要甩她，又甩不掉。”
“我不信。”王娟冷笑。“我倒宁愿相信是她想甩掉你。”
“她甩我？”
“比你有钱的人有的是。你开宇宙飞船也追不上那些人。”
姚明呻吟了一声，但痛感似乎并不是从骨折的脚背传来的。
“只要一天没正式离婚，你就还是我丈夫。”
“你想说什么？”
“我其实早该来看你。但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现在才来。”
“别绕圈子，我喜欢直来直去。”
“直来直去，哈哈。”王娟第一次将视线从自己的手转向姚明。“直来直去地讲，我也认为……是你蓄意谋害。”
“你疯了？”
“表面看来，你的理由相当充分：当时气候突变，有股气流夹着雨和雾向你驾驶的飞机冲过来。前方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们快要冻僵了。”
“事实就是这样。”
“然后你决定和她分别跳伞逃生。”
“我的判断和决定都没错，跳伞过后不到10秒钟飞机就撞崖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降落伞没打开？”
“这也正是有人怀疑我的地方。”
“我也怀疑。”
“她的伞没问题，飞之前我还为她作了使用说明，她不笨。但在当时情况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紧张得忘了拉开伞绳也是可能的。”
“听起来无懈可击。”王娟抽回视线，仍旧看着自己的手。“那天你出门之后，我发现我的一副手套不见了。”
“手……套？”姚明从不结巴的。
“无指手套。手闷子。还记得吧，20年前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没扔。你把它偷走了。”
“开……玩笑，”姚明越来越结巴。“我会偷一副手闷子？”
“当时你们在气候突变的高空快冻僵了，你就把偷来的手套给了她。”
“然后呢？”
“天气根本没坏到飞不下去的程度。但是，你告诉她，必须跳伞才能逃命。她吓成弱智了，听凭你把伞包系在身上，然后纵身一跃……一个戴着手闷子的人，怎么拉得开伞绳呢？”
“住口！”姚明低声威胁道。
“为什么要杀她？”
“她想更红，跟我要500万，背着我又勾搭上了别人。”
“这个我早料到了。”
“我有一半是为你这么干的。你老了，可你是我妻子，我那么过分你都没离开我，这是她比不了的。”
“是吗。”
“百密一疏。要是那副手套被找到，迟早会露馅儿的。”
“我已经赶在你之前藏起来了。”王娟望着姚明，眼神里有团雾。“事实上，那天我开车一直跟着你们。什么都看到了，包括她从天上掉下来。”
“我们从头开始，行吗？”
“恐怕……不行。”
“为什么？”
“不是什么都可以用时间机器追得上的。”
王娟说完，起身推开了特护病房的房门，与她擦肩而过进来几个等了多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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