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一点不老,他只比我大五岁。
之所以喊他“老舅”,是因为他喜欢我们这么喊他,以显示他是个有“辈分”的人。
老舅长得高大威猛,气宇轩昂,打扮新潮,他又特别爱玩,说话幽默风趣,在我们面前完全没有长辈的模样。
我们都喜欢这样的老舅。
我大学毕业之后留了温,很少有机会和老舅“厮混”,老舅的事情大多是从阿妈颇为自豪的炫耀中得知的。
老舅出生于文革后期,他和徐静蕾、黄渤同岁,也和他们一样有娱乐精神。老舅是老梁家的幺儿,上有五个姐姐两个哥哥,家里什么大小事也轮不到他做主,所以他活得格外轻松自在。偶尔给老舅打个电话,他要嘛在打牌,要嘛在钓鱼,要嘛说出去游泳,整日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小舅妈倒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走南闯北做时尚女装,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她的店就开在小镇最繁荣的地段,生意火爆,没几年就把租的铺面连同整个房子都买下来了,还在杭州等地置了不少产业。在小舅妈的光环之下,我们一度都轻视了老舅的能干。
老舅的能干可能是在关键时刻,大部分时间他都悠闲自在。我有一次回苍南没开车,就喊老舅来接我回家,他立马就来了。一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我笑话他:老舅我一打电话,你就来了,真闲?他一脸愁苦地回应:唉,早上睡醒,没啥事儿,就出去买点菜,吃了午饭没啥事儿,继续睡觉,睡饱了没啥事儿就开车到水库游个泳,晚上回家没啥事儿,就和外国友人聊会儿天。
“没啥事儿”老舅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刺激,这是我无法想象和无法企及的生活呀。我也很好奇他的外国友人是哪里来的,聊什么。他说瞎聊呗,主要还是聊生意。他说因为疫情影响了他厂里的生意,他闲来无事上上网就“勾搭”上了一些外国的生意。他的生意主要在非洲的津巴布韦,还有国内的青岛,义乌等地,主流产品是螺母螺帽什么的相关东西,都是网络上的生意。
老舅的本领也不仅仅是聊天,他开过男装店,店里的装修品味在我们小镇可绝对是一流的。后来他又办厂,我不知道是什么厂,反正买了不少机器。阿妈说,老舅的生意都“不正经”,阿妈说的“正经的生意”就是要把外公手里留下来的水产生意做好。
外公去世的时候,老舅还没有结婚,他给老舅留了一间房子,还有几个菜市场的摊位,好像还有菜场的铺面。外公大概没有想到老舅做了各种各样的生意,但就和水产无关。
老舅不仅看起来“不务正业”,而且还特别臭美。前几年他说自己鼻梁还不够高,就去隆了鼻。回来之后他可得瑟了,见人就劝人家去整容。他还割双眼皮,但可惜后来就流行“孙红雷式”单眼皮小眼睛了,他也就不炫耀了。
老舅应该是镇上最早买车的一拨人之一,当时驾照都找不到地方学,就去山西太原买了一个。第一辆车叫“现代”,没开多久,他换了宝马越野,车子大得很难在小镇的街道转弯,但他就是喜欢。新能源车一出来,他就订了一辆进口的特斯拉,他和我们炫耀车子充电终生免费,不知道有多划算。但是据我们所知,我们镇上连一个免费的充电桩都没有,免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概念。
臭美的老舅格外宠爱家人。外公离世之后,外婆一个人住,她好像一夜之间就衰老了,忘性很大。舅舅们给外婆找了个保姆服侍生活起居,老舅每天都在外婆跟前晃来晃去,甚至一度连麻将桌都摆进外婆家里,他大概是为了让外婆随时能看到他。
四姨的两个女儿都嫁在他乡,老舅怕姐姐寂寞,请四姨住到他一楼的闲置房子里,逢年过节甚至平常日子他们两家常常一起吃饭。
在我们眼里,老舅简直要把小舅妈宠上天了。不管小舅妈怎么折腾,他都二话不说奉陪到底,最多是背着小舅妈在我们面前调侃几句,语气里还是充满了爱意。有一次,老舅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小舅妈,小舅妈一生气就要和他离婚,他竟然也陪舅妈去了,回家被五个姐姐轮番轰炸,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俩很快就跑去重新结婚了。在我们眼里神圣无比的婚姻大事,在他竟如此儿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今年6月中旬我去苍南做课题指导,老舅来接我。他早早就把车子开进教育局大院里等我,他说天热,不能让我等,也不让我多走几步路。
我大学毕业没不久,有一次和同事们在外面喝醉了酒,同事用我的电话联系家人,刚好打给了老舅。老舅二话不说,急匆匆地开车来温州,把我从酒店背回家,我家当时住七楼,没有电梯。事后,老舅嘲笑我,这么重还好意思喝醉酒,差点没把他累死。我也会调侃他,你别忘恩负义,当年追小舅妈,情书还是我帮忙写的呢?老舅就说,你也别忘了你从小就常来蹭我家里的饭,油条我都会省下来半根给你呢。
和老舅聚一起,我们表兄弟姐妹们都是这样没大没小地和老舅相互调侃,相爱相杀的。阿爸阿妈提醒我们要尊重老舅,我们笑,老舅也笑。
老舅很重亲情,不管他生意做到哪里,也不管他添了多少房产,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外公留给他的房子改造成套房,住在这里。他的楼下,住着小姨和四姨,对面就是我阿妈。
阿妈很自豪,她说老梁家的孩子们就像葫芦藤上结的娃,心在一起,人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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