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身影,想要伸手,却还是放下了,拉了拉身上的衣衫,想着,就这样吧,她要搏一次,就一次。
赵武回到家,脸色有些不太好,握紧了拳头,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拿着报纸在翻看,母亲坐在旁边织着毛衣,一室安静,岁月静好。
坐在沙发另一头,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瞟了他一眼,犹豫再三,赵武还是开了口,“爸,您能不能托托关系,把小翠安排到邮局上班,她马上就毕业了,她……”。
母亲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小武,你们还没结婚呢,这就惦记找工作的事情了,你是怎么想的”。
赵武低着脑袋,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妈,小翠,她也不容易,不能让她去工厂打工吧,那多累呀”。
父亲放下报纸,看着赵武,扭过头去,哼了一声,“你想好了,你还在工厂里待着呢,你不怕她有了好工作,把你给甩了”。
赵武急忙开口,“爸,不会的,小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将来会孝敬你们的,她是一个好姑娘”。
父亲放下报纸,沉默了很久,赵武如坐针毡,搓着手,很是不安,最终,父亲说了句,“明天我去找你张叔叔,和他说说”。
赵武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不停地说着,“谢谢爸,谢谢妈”,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跑到小翠面前,拉着她的手,“小翠,我爸答应了,你毕业后就进邮局,他都打点好了”。
小翠激动地亲了赵武的脸一下,“我会孝敬你爸妈的,我也会对你好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像是久别重逢的小夫妻。
赵武嘿嘿地笑着,他的小翠终于亲他了,这还是他们恋爱那么久以来,小翠第一次亲他,摸着被亲的脸颊,想入非非,一夜无眠。
一大早哼着小曲,去上班,别人看见他的笑容,都在打趣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还是和小翠好事将近了?赵武只是嘿嘿傻笑。
转眼间,小翠高中毕业了,赵武跑去和她商量结婚的事情,小翠只是低着头,“小武,我才毕业,什么都没有”,赵武急忙说,“我的就是你的,我养你呀”。
小翠扭扭捏捏,搓着手指,“小武,我想帮你分担,不想你那么累,我想工作,你是知道的”。
赵武拍拍脑袋,“小翠,你工作的事情,不用着急,我爸已经在办了,咱们先结婚好不好”?
小翠只是低着脑袋,不说话,赵武拉着她的手,“小翠,你怎么了,你是不愿意嫁给我吗”?小翠急忙摇头,“不是,我就是想先找到工作,先成家后立业”。
赵武举着手,“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说完急匆匆地赶回家,催促父亲赶快办理小翠工作的事情,父亲叹气一声,“傻儿子呀,人家明显是不给找工作,就不嫁给你”。
最后,小翠如愿以偿进了心仪的单位,赵武抱得美人归,他父母摇摇头,“这傻儿子,被媳妇吃得死死的”。
没办法,儿子喜欢,只得欢欢喜喜把小翠迎进家门,小翠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赵武喜气洋洋,拜了堂,入了洞房。
开始时,一派安乐祥和,小翠显得温柔小意,孝顺公婆,勤劳能干,工作也是勤勤恳恳。
不到半年,一切都变了,最主要的是小翠变了,开始挑三拣四,曾经,她眼中的赵武是个大男人,辛苦工作,是个顾家的好儿郎,现在她眼中的赵武,那就是一个苦哈哈的工人,没能力,没本事,就有一把子力气。
家不再温暖,没有温暖的饭菜,没有温柔的妻子,赵武挽起袖子,开始洗衣做饭,生怕小翠跑回娘家,把他抛弃。
有时候,赵武会提上一瓶酒和老父亲喝上一杯,喝多了,开始流泪,“爸,您说,她怎么这样,怎么说变就变,曾经说得好好的,她会好好和我过日子,她最爱的就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伤心难过。
老父亲拍着他的后背,“傻儿子,我当初就提醒过你,你不听,这夫妻过日子就是一场博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呀,把她捧这么高,唉”。
赵武似懂非懂,他是一个单纯的男人,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想那么多,夫妻就该相亲相爱。
小翠怀孕了,本就不干家务的小翠,更有理由不动了,每天,赵武忙得团团转,洗衣做饭,买菜倒垃圾,扛煤气罐,一个不顺心,那就只能挨着门边坐一宿,这都是家常便饭。
还不容易,小翠生了,赵武成了一个全职奶爸,小翠职位也升了,更加趾高气扬,曾经,她在公婆面前低一头,她的工作是公公托关系找的,心里有些忐忑,升官发财了,她算是熬出头了,扬眉吐气了一把。
吵吵闹闹,你来我往,十八般武器,都拿来耍一耍,小翠胜了,她觉得日子舒心了,她不再是那个大声都不敢出的小可怜了,不但可以把赵武拿捏的死死的,连公婆也要看她的脸色,一时间觉得生活是那么美丽。
赵武在这个时候失业了,工厂倒闭了,他成了彻底的家庭煮夫,更加没有说话的份儿,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
有一次开家长会,儿子跑到他面前,犹犹豫豫地说,“爸,明天的家长会让我妈去开行吗”,赵武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妈工作忙,我去就行了”。
儿子哦了一声,有些不开心地回了房,赵武开始淘米,准备做饭,好似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翠脱下高跟鞋,抱怨了一句,“饿死了,饭怎么还没做好”。
说完进了儿子的房间,赵武洗着菜,脸上带着憨憨的笑,“马上好,媳妇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
咣当一声,门关上了,里面隐约传出儿子的声音,赵武走进一点,他有些好奇,儿子要说什么,“妈,您给我开家长会吧,我不想让我爸去,我同学的爸爸都是做大生意的,我爸连工作都没有……”
赵武解下围裙,有些沉默,他也想工作呀,工厂刚倒闭,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也想出去工作,每天,小翠会挤兑他,没想到,连儿子也嫌弃他。
默默出了房门,不知不觉走到了父母家门口,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老父亲推开门,他有些讪讪地进了门,相对无言。
一杯酒下肚,像是倒苦水一样,把所有的委屈都倒了出来,老父亲叹息一声,老母亲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存折,塞进他手里,“拿着吧,这是我和你爸的退休金,开个小店,做点生意”。
赵武的眼圈红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父母疼他,永远不会嫌弃他,又喝了一杯,举手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说干就干,拉上失业的工友,一番商谈,准备做水果生意,他出店铺,工友管运输,货源,一番折腾,店终于开起来了。
可能是心里憋着那一口气,总想着出人头地,早日挣钱,还父母的棺材本,风里来雨里去,披星戴月,小店终有走上正轨,有了盈余,那一刻,他是激动的,终于有了收入,他将不再是那个卑微的男人。
一干就是十几年,开了连锁店,小翠好似又回到了新婚时,温柔似水,对他含情脉脉,对待公婆也有了笑脸,连儿子也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刻,赵武的心是复杂的,开心,激动,失落,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婚姻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是场博弈,总是有一方强,一方弱,总想着要压倒对方,不能和平共处,相亲相爱吗?
赵武迷茫了,都说人心难测,看来不单单说的是外人,枕边人的心也似海底针,他摸不透,也看不透。
生活步入正轨,他的家恢复了温暖,小翠还似曾经那般善良,美丽,儿子乖巧懂事,叹息一声,算了,他是男人,养家是应该的。
儿子要去远方上大学了,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再无其他,儿子笑嘻嘻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愣了愣,好像,儿子还是小时候这么抱过他,长大后,他们别说拥抱,连好好说话都不曾有过。
小翠双眼通红,他拍了拍小翠的后背,“别哭了,儿子过年就回来了”,小翠自顾自地伤心难过,依依不舍。
赵武叹气一声,背着手走了,他做不到心无隔阂,还似新婚时那么体贴,他有些迷茫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好似是错的。
小翠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时不时抽动肩膀,她又哭了,看来是真舍不得儿子,赵武心有不忍,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抚。
时间一天天流逝, 赵武每天忙忙碌碌,小翠到了退休的年纪,她有些落寞,不工作了,该去干什么,每天混吃等死吗?想着想着病倒了。
赵武放下手头工作去照顾她,看着她满眼血丝,“老婆子,退休了,就去跳跳广场舞,别瞎想”。
小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没了工作,我心里不踏实,你该看不起我了”,赵武摸了摸鼻子,“我何曾看不起”。
小翠一把推开赵武,“你就是看不起我,你父母也看不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工作是你爸找的,他们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指望我对你们家感恩戴德,当牛做马报答你们,你也一样”。
赵武震惊了,结婚三十多年,他从来不知道小翠是这么想的,他当初是怀着善意给小翠找工作的,不是施舍,他也是真心要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看着小翠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她还在生气,赵武慢慢站了起来,他当初做错了吗?三十多年了,她还是耿耿于怀。
赵武慢慢下了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孙子拉着他的手,“爷爷,爷爷,你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爷爷的”。
赵武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不管了,也不想了,小翠怎么想,他也不管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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