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家在我家西面,大概三五里路,要经过一条河,我的记忆中,我爸妈总是称之为“西庄”。
我长在西庄,我儿时最好的记忆都在这里。姥爷的去世,家里没有告诉我,我错了最后一次告别,错过了他的葬礼。前天还梦到我在他家帮忙修房子,昨天就得到家里人说,我爷爷去世了……
我姥爷走也快有三年了,三年来很多次梦到他,梦到西庄…..
姥爷家的院子有几间房子。一间堂屋,厚厚的墙,冬天风永远吹不进来那种,从来都是暖暖和和的。一间西面的草屋,母鸡在里面下蛋,我和表兄弟姐妹们在里面寻找宝贝。一间东屋,姥爷以前在里面养了几匹马,枣红的,白色的和杂色的马,后来弃之不用,堆一些杂物。一间厨房,姥姥总是做出可口的饭菜,姥爷也总是在里面温酒。
厨房上边有棵枣树,每年夏天总是结满了枣子,枣子并不甜,但是对于孩子来说,甜从来不是理由。我们总是自顾自的淘气,爬树、打枣。
具体在西庄住了几年,我没记住,小时候对于时间总是特别模糊。但对于事情却记得很清楚,记得有年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屋檐上结满了老长老长的琉璃。用砖头一砸就能砸下来一大片。放学回来,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就这么一路砸回来,冻的手通红通红的,但从来不觉得冷。回到家姥姥看到了,就笑着说,你看你傻不傻,赶紧进来烤烤。
还有一年夏天,我突然发了高烧,40多度,可是天下暴雨,电闪雷鸣,姥爷出去买药了,没有回来,姥姥就把我放在堂屋的软床上,用热毛巾一直给我擦身子….
我只在西庄上了一年学,就在村旁边的小学里,虽然我是个外来户,那里的学生对我确是格外的好,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也从来没有收到过欺负。再后来,我长大些了,不能总住姥爷家,就转学回家了。我的那个家,一间堂屋,一间厨房,一个露天的厕所。堂屋总是空荡荡的,房顶是黑不溜秋的,很冷清,厨房就是简单的两口锅。对于这个老家,至今有种说不出的敬畏。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发烧,我爸在外边打工,我妈一个人带我。发烧的时候,村里人说多半是“sui过”,那种村子里的死人不想离去,找个弱者附身。于是晚上经常听到我妈连卷带骂并且加之好言相劝把这些牛鬼蛇神一一请走。我就躲在被窝里,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黑黢黢的房梁,以致于到现在偶尔看到老家的房梁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可现在想想,我妈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骂人的强势妇女,我妈当时明显是带着哭腔在祈求牛鬼蛇神能够放他这个儿子一条生路。
最开心的是放假去姥爷家,去的时候总是什么都不记得,很快就到了。回来的路上却要经过一条河,河很宽,河水却很浅。于是人们就在河坡上开垦种地,河水边上就有被人开发出了弯弯绕绕的小路,最刺激的是从河坡上冲下河底。我就坐在父母自行车的前杠上上顺着河水边的小路滑行。路上才发现路边的地里总是有蒲公英和花大姐。最恐怖的是,每次回来都要经过村西的那片林地,一个坟头接着另外一个坟头。经过这片林地就到了我们村子。小时候对于死和死人总是充满了恐惧。由于回家本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所以,回来的路上我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以致于经常感冒发烧。家人和邻居大都认为是我经过这片林地的时候被林地里的鬼附身。可如今我的爷爷也要进入这片墓地了…..
对于爷爷,儿时的记忆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一个胖胖的老头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和一个空空荡荡的院子。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我妈出去了,家里的大门锁了。我就蹲在大门外边写作业,一直等到天黑我妈回来了,我才进了家门。我从来没想过或者从来不知道,从我家后边的四爷家后边的小路穿过去拐个弯,那里住着一个老头,我要喊他爷爷。
在家里最高兴的时候,是姥爷骑着车子来看我,车上总是带了各种水果,黄瓜、西红柿、地瓜、小瓜、棉地瓜、西瓜、苹果和梨。如果我在屋里,听到外边有扎自行车的声音那准是我姥爷,于是我就欢快的跑出去接他的车子,然后回屋倒上一碗热开水,我知道姥爷接过这碗水非常高兴。如果我在外边玩,总会有大人或者小孩告诉我:伟亚,你姥爷来看你了。于是我就一路小跑回家去。姥爷有八个女儿,于是我就有了七个姨。姥爷最大的梦想是这辈子能有个儿子,可是偏偏就是没有。姥爷经常用自行车驮着两大袋子好吃的,从大姨家一直跑到我家,再从我家跑到其他姨家,就这样,来回几十里,到中饭时间前再回到他在西庄的那个家。所以,每次他到我家就连一碗热开水都喝不完就要走。再后来长大些,总想留他在家吃完饭再走,可是每次都不成功。不管你是把车子锁了,钥匙藏起来还是死死的抓着车子不放。他总会说,听话别拦着我,我还要赶紧去你姨家把这些东西都给他们分了,你姥姥还在家等我吃饭….. 所以,这一辈子,我姥爷没有单独在我家吃过一顿饭。只是偶尔有几次带着我姥姥一起来,其中有一次还是我姐姐出嫁。
我姥爷走了,是在我最小的姨家的最小的儿子十几岁的时候走的。如今,姥爷走了快三年了,再也不会听到有人告诉我:伟亚,你姥爷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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