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草长莺飞,杨柳依依,思念故人。故乡村北岭上的王家林地里,安息着我上至七代先祖及我的父母叔辈。想起逝去的亲人们,便不由得想起已逝去十六年我的六叔。
六叔名曰王金秋,生于一九三四年,逝于二00六年农历二月初四,享年七十二岁。
六叔是我的堂叔。我的爷爷辈有叔伯兄弟三人,便是我的大爷爷,二爷爷和我爷爷。三个爷爷又生了六个儿子,过去时兴堂兄弟大排行,大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便是我的二叔,四叔和六叔。二爷爷生了两个儿子,是我的三叔和五叔。我爷爷只生了一个独子,便是我的父亲,排行老大。
我的祖上也算是读书人家,也有些田产。三个爷爷都读过私塾,而且大爷爷还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村里是个受人尊敬的长者,二爷爷和我爷爷开了中药铺,家境小康。解放后,我爷爷和二爷爷都做了医生。
我于一九五三年六月出生。我记事起,我的几个叔叔大都成了家,只有六叔还没结婚。因为我父亲在离家七十多里的石场医院当医生,后又当了院长,工作很忙,常常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多靠六叔帮忙,只要找到六叔,六叔从没二话。
六叔是个孝敬父母的好儿子。六十年代初期,大奶奶得了偏瘫,卧床八年。六叔那时刚成家,六婶是我们本村臧家的姑娘,心地与六叔一样善良。在大奶奶卧床的八年里,多靠六叔夫妇给老人端茶递饭,洗衣翻身,床前尽孝。我母亲总是说:你大奶奶那八年全靠你六叔活下来的!
六叔是个善良而又热心的人。因我父亲长年在外工作,我哥哥高中毕业后又参军去了部队,家里的脏活重活多数找六叔 ,六叔也从没怨言。记得我十多岁时的一个晚上,母亲在做晚饭时忽然发现炕上冒烟。母亲急忙叫我去找六叔,我到六叔家发现六叔正在吃饭,他听我一说情况,放下碗筷就来到我家,发现炕上的土坯破了,所以烧火才会冒烟。六叔换好土坯,抹好泥,累的满脸汗水。这样的事六叔为我家干了很多,很多。
一九六七年夏天,我的父亲在山阳公社医院当院长,被打成走资派和公社书记等人一起挨批斗。六叔带我来到山阳公社,正碰到造反派在开批斗大会。我的父亲和那些公社干部们都戴着纸帽子,胸前挂着两个泥土坯。大热天,胸着又挂着六十斤左右的土坯,低着头,汗水满脸,痛苦不堪。十四岁的我看到父亲在受罪,禁不住哭出声来。造反派发现了我,一把把我拖上台,让我抱我父亲的大腿,还用脚踢我。我恨不过,跟他又打又咬。六叔怕我吃亏,对造反派说尽好话,把我抱下台。等批斗会结束,我们爷俩好不容易找到我父亲,看到我父亲面黄肌瘦,胡子老长的样子,六叔抱着他大哥泪流满面。
父亲官复原职后,生活渐渐好起来,六九年腊月底,我父亲想方设法弄个猪头和猪下货带回家,但他不会弄,这活又得六叔干。六叔清理猪毛和猪下货,煮肉熬肉冻,母亲给他打下手。这一天是我们孩子们最快乐的一天,不仅能喝猪肉汤,还能吃到六叔烤得香味扑鼻的烤猪肉。猪肉烤好后,母亲把它分成好几份,让我们给大爷爷二爷爷几个叔叔送去,六叔忙碌了一天,晚上与我父亲喝了几杯酒,才乐哈哈地提着他自已的那一份烤肉回家。
六叔乐于助人,不管是自已兄弟家还是邻居家,只要找到他,他没有不帮的。记得我十多岁时,生产队经常分粮分地瓜分玉米杆高梁杆,六叔总是自已家拿完了再来帮我们家。我一个本家二大娘早年守寡,子女小,生产队分东西只靠她挪着小脚往家挑,六叔也总是帮我二大娘推挑生产队分的东西。邻居们都说:王小六真是个好人哪!
六叔很珍惜兄弟间的情谊。我的三叔身体一直不好,六十年代末又得了肺结核,那时肺结核不好治,不去根。我父亲常捎点药回来给三叔。记得有次晚上父亲回家后,让我们去找四叔,五叔,六叔来家商讨事情。等叔叔们到齐后,我母亲做了几个小菜,让弟兄们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聊家常。我父亲说,老三生病吃不起药,咱弟兄们凑点钱给老三买药吧。我父亲当时拿出10元钱,他那时每月工资也就四十几元。又让叔叔们再各自拿个三五元。叔叔们都是农民,也都有一群儿女要养,但为了三叔的病,各自都拿出了兜里的线,总共也只有三十几元。我父亲开了药方,让六叔拿着,明天去许孟医院买药给三叔。因为六叔最小,他也最实在,只要是兄弟们有事,他总是尽快去办。
六叔是个农民,一生与土地为伍,庄稼地里是把好手。土地大包干后,六叔种的庄稼长得最好。人勤地不懒。靠六叔种地供两儿一女上学读书,后又结婚成家,完成了他做为父亲应尽的义务,让儿子们分家单过,他自已与我六婶过上了老年安逸的生活。
六叔很尊重自已的大哥,与我父亲兄弟情深。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八十年代离休回家。他喜欢在自家院子里种花种菜种葡萄。老年的六叔常来我家给我父亲浇菜浇花。我家有个压水井,压水有点沉。六叔隔几天便过来给我父亲压水浇菜浇花。那时我的三叔,四叔,五叔都已过世,二叔因参军打仗解放后在安徽工作,家里只有我父亲和六叔兄弟二人。我周末回家,常看到父亲与六叔坐在葡萄架下,喝茶聊天,那情景我至今难忘!
我父亲比六叔年长十三岁,六叔尊重自已的大哥,我父亲的话他都 赞同。记得九十年代初,我父亲和六叔商议:如今经济条件好了,要给他们的老爷爷和爷爷们立碑,我父亲出钱,让六叔出力。给老人们立碑后,我六叔乐哈哈地跟我说:三嫚,你大大出钱,我有力气。咱家林地老人都立了碑,也好记好看,你弟弟们又在林地栽上了白杨树,一行行绿油油的,咱王家林地风水好啊!
二00四年秋,我父母随我大哥搬家去县城生活,我在家帮父母忙着整理物品。六叔天天过来帮我们干活,与我父亲啦话,言语之中十分不舍。那时六叔有些消瘦,但我们不知六叔已经重病在身了。
第二年秋天,六叔查出了结肠癌。因为合作医疗的要求,六叔应在许孟医院做手术,弟弟们好几个都到医院陪护。我听说六叔做手术后,也到许孟医院看望他,看着六叔消瘦的脸,我禁不住泪湿眼眶,而六叔却笑着安慰我说:傻孩子,我这不是好了吗!
六叔生病后,我的堂兄弟姐妹们都去探望,六叔家的儿女们也很孝顺。六叔总是笑着让我们放心,别挂念他。我大哥是个医生,也总是想法子给六叔买药弄偏方给六叔治病。六叔爱喝羊肉汤,我大哥总是隔三差五地买点羊肉汤送给六叔喝,六叔也心满意足地享受着侄子对他的情谊。
二00六年正月底,在上海的女儿希望我去照顾下她的生活,我便乘车来了上海。来到上海没几天,忽然接到我老伴的电话,告诉我六叔已于二月初四过世。我接完电话,嚎啕大哭,我那至亲至愛的六叔离开了人世,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那慈祥的笑脸。他操劳一生,终于得到了安息。
如今,六叔已去世十六年了,每当我从上海回到老家,总让我弟带我去王家林地祭拜亲人,看一看长眠在这里我的父母叔叔及我的爷爷们和祖辈。
今年清明,全国疫情频发,上海尤为严重,我不能回家祭拜先人。写一写六叔,表达自已作为侄女对他的思念之情。
愿六叔在地下安息!
一侄女永清2022年清 明 于上海。
作者:王永清,五莲许孟镇人,诸城市西郊学校退休教师。一九七六年八月参加工作,二00八年六月退休,中学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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