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发现这些字音有共同的倾向,字的声音会形成一个质感的分类。这个质感不是指意思,而是指声音的质地。比如“江洋韵”是“ang”的韵,“中东韵”是“ong”的韵。“ong”、“ang”的共鸣音很大,仿佛国乐中的黄钟大吕演奏出来的声音。所以“江洋韵”和“中东韵”通常都是用来写颂歌或者很大气的东西的,比如《满江红》的“红”,“ong”韵,可以把一种气势用共鸣的方式传达出去。“一七韵”是“i”韵,本身是闭口韵,共鸣的部位非常小,比如“凄”、“寂”、“离”、“依”,它们有一个共同的质感,就是声音比较低,调性比较悲哀,常用来表达比较细腻的感情。如果是送别的诗,就常常选“一七韵”,“一”、“离、”“寄”、“七”这一类低微的韵部。
他们写海棠诗时用的是“盆、魂、痕、昏”这四个字,在他们还没有作出诗的时候其实已经有感觉出来了,这四个字决定了基本的调性。就像画画一样,基本的色调已经有了,就看你怎么去组合了。每个画家调色盘里的色彩都有上百种,可是他的色彩却有可能一直在某个调性里。1940年毕加索的调色盘里都是灰蓝色调,叫蓝色时期。这个灰蓝色调决定了毕加索创作里某种忧伤的调性与感觉。“盆、魂、痕、昏”这几个字就如同绘画中的灰蓝色调。
每个人在运用词汇或者绘画的过程中,都会找到自己的色彩调性。我有时看人画画,就能发现连画家穿的衣服的色调和他画里的人物都是一致的。一个人绝对不会绘画是一个风格,做人是另一个风格,画与人一定是有关系的。
音乐领域更明显,如果常听音乐,你大概一听就知道这是贝多芬,那是德彪西。德彪西的音乐永远是飘的,而贝多芬通常是重的,因为他们运用的声音组合元素不同。
人的视网膜可以分辨两千多种色彩,如果不开发,你的色彩感就出不来。真正的美学是在生活里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里面感觉到的美,它要靠生活的教养来慢慢完成。如今东西方都会谈到品位,品位是绝对不可能速成的,速成只是一个消费的过程,无法积累美学经验。
美是什么?美就是细节。如果粗糙地看,菊花就是菊花,一旦枯了,拔掉就算了。可这里不是,就算有一天菊花枯萎了,还有《菊梦》、《菊影》、《残菊》……人对菊花的感受还能继续写下去。这就是文化,文化能使生活从粗糙变得细致。
过去人们都觉得荷花残了就不好了,可是有一个诗人说“留得残荷听雨声”,秋雨打在残败的荷叶上的声音是最动听的。后来,很多庭院开始留下残荷,在江南还出现了很多专门听雨声的亭子——“听雨亭”。文化使我们的生命里多出一些珍惜,多出一些审美渠道。可见美是可以不断创造与扩大的,美的经验也是在生命中不断创造和积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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