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局的老爷子在世时,喜欢剪报,并把剪下的方块,贴在废旧的杂志里。我每个月借一本,读完后再换,让我受益匪浅。前几天疫情封控,不能出门,我只好沉下心来,抽出这本借来的书。
这本剪报,贴在1958年第七期《新观察》里,无论杂志还是剪贴,都已经发黄,个别地方还很脆,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展开,看完后也同样仔细地折叠好,保持原样。这东西就是个老物件,喜欢的当成宝,不喜欢的就是废纸。而我是前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看书的时候,习惯从后往前翻,结果第一篇就看到了剧本《100分不算满分》。该剧本1966年2月18日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占了整个第五版。编者按里说:“这是一个好剧本。这个剧本最近由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上演,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不论是解决学校教育问题,或者是解决家庭教育问题……很有现实教育意义。”
我1980年上高中时,老师办公室前面有个报栏,有一句话我至今还印象深刻:“中国历史上凡是中状元的,都没有真才实学。”后来我又回到曾就读过的高中当老师,这句话一直深深烙印在我上过的每一节课里。若干年后,一些学生告诉我,因为喜欢我的课,高考报志愿时选择了生物或医学。再问为什么时,他们说我的课能和生活实际结合,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干什么。
说实在的,在我的上课生涯中,每次考试,都是分析学生某处出错误的原因,反思自己在这个知识点上的教学有没有漏洞,很少去和同行比平均分。我始终认为,教学生知识的最终目的,是将来他们能应用到具体工作中去,而不是试卷上是否得了一百分。
看到题目后,我隐约感觉找到了宝。我把面前桌子上的物品全部移走,慢慢把报纸一层层展开,几乎铺满了整个桌面。我读了几遍,有激动,有流泪,有后悔,也让我对当下的教育有了更深的思考。
这个剧本的剧情是:暑假,一个北京矿工的家庭里,母亲要带一个孩子上姥姥家走亲戚。家里有三个孩子,哥哥大志和妹妹小宜上初二,弟弟小毛是小学五年级学生。父亲是门头沟煤矿工段段长,共产党员。母亲早就说好,上姥姥家只能带一个孩子,而且必须是期末考试分数最高的。表面上妹妹成绩最好,可经过家庭会议激烈讨论,很多问题渐渐浮出水面。没有刀光剑影,更没有血雨腥风,但这些很平常简单的对话,却对整个教育,敲响了警钟。
矛盾的焦点是姊妹三人的记分册。
小毛的记分册,大多在八十分以上,可自然是六十一。父亲问为什么自然分数那么差时,小毛回答说没兴趣。父亲没有大发雷霆,甚至搧一脑袋瓜子,而是从煤是黑色的金子,是工业上的粮食入手,引申到泥土能变成大白馒头,能变成身上的衣服,还有脚上穿的皮鞋。然后小毛摸了摸后脑勺,兴趣开始盎然起来:让你这么一说,到是有意思啦。
对于一个五年级的孩子来说,很多喜好和麻木都出自直感。如果没有老师和家长的循循善诱,可能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出现严重的偏科,这对以后的全面成长是很不利的。我之所以后来选择了理科,也是在整个初中阶段,没学过一天地理和历史课。我现在好多问题理解不透彻,都能找到当初缺乏这些基础知识的影子。有人自嘲即使自己穿越到古代,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从来没记住过任何历史事件,也就不能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
义务教育阶段,国家设立的科目,都应该重视,不能因为考不考试,而厚此薄彼。尽管将来参加工作时,是在某些领域深耕,但基础知识还是要扎实,万丈高楼都是从平地矗起。
小宜已经准备好了行李,要和母亲一起到姥姥家去,因为三姐弟的记分册,数她的最好。她一心钻进课本里,平时爱跟同学比分数,唯一目标是升学。不爱帮助同学,对身外事不关心。第二天学校组织大游行,支持非洲黑人斗争、反对美帝国主义,她都瞒了下来,坚持和母亲上姥姥家。
尽管六十年过去,像小宜这样对待学习的态度,依然是当下的主流。他们学习的目的就是取得高分,就是升入好的学校,将来有一份好的工作。同学之间的帮助根本别想,太浪费自己的时间。至于抗洪救灾和疫情支援,更是不屑一顾。还不如多刷几道题,那怕下次考试能提高1分!“分,分,分”,真是学生的“命根”。
学生的眼里只有分数,老师每次考试都用分数来衡量学生的进步,学校则把学生的分数和老师的业绩挂钩,家长更是把怎么能提高孩子的分数,作为择校的唯一标准。在整个社会对分数无比偏执的前提下,那个不满意老师多布置几道题的高中生,在办公室杀了自己的班主任;为了能得第一,那个经常考试第二的上初中的孩子,用刀捅死了排名第一的同学。
因为分数,家长、学生、老师、学校,都处于焦虑中,这就导致了各种教育机构应运而生。钱理群说,中国教育病症已不是观念问题,而是利益问题。我很认同。事实上也是,老师不读书,学生也不读书,或者说,老师只读教学参考书,学生只读和应试有关的书。功利性和市侩性甚嚣尘上。
大志的记分册上成绩很低,操行评语也是“对一些不正确的思想,不能积极地展开斗争”,还“不能耐心地帮助同志”。事实上这都是大志自己对自己展开的批评。和完全追求分数的小宜相反,大志把自己的目标,定在全心全意为中国和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的服务上来。大志学习既刻苦认真,又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一次几何考试,老师出了五道题,让选择四道,大志考了100分。但他知道另外一道题不会做,就自己买了本记分册,给自己记了七十五分。
大志加入共青团以后,对自己更加严格要求。写读书笔记,坚持做课外数学题,经常星期天参加矿上的劳动,搜集了许多做标本用的矿石。不止这些,他对国内外大事也热切关注:台湾监狱的镣铐声,越南集中营里孩子们的啼哭声,抽在刚果人民身子上的鞭子声,美国佬屠杀巴拿马人民的机枪声……
他说:听不到这些声音,就是得了一百分也没用,也不可能得到真的一百分。一个真正的革命着,他的眼睛要看着全世界!
小毛念起大志真正的记分册:“为革命而学的目的正确,关心国内外革命斗争形势,知识学的活,并能结合实际”,“政治九十五,语文九十八,代数一百,几何一百,英语一百”。
大志的慷慨激昂,让小宜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并表示一定要参加明天的游行;母亲也说不能看分数多少,要看他能不能为革命学习;父亲最后说,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永远要向前看,在他的心里,永远也不能给自己打上一百分。
这些年的教育改革,很多人认识到孩子全面成长的意义,明白教育如果是一朵花,考试成绩则仅仅是其中一个花瓣。有人认为搞素质教育,应该取消考试,我不赞同。因为任何一种教育形式,测量效果的只有分数这一把尺子。当然,这把尺子是灵活的,有弹性的,有温度的。这些年的高考加了很多主观题,正是在逐步寻求测量素质的依据。
教育的最终意义,是让人明白,作为一个自然人,肩上有着社会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一头只知道吃饱睡觉的猪。当大家都明白完成自己的职责和任务,成为一个社会有用的人时,教育的目的才算真正达成。
正像大志说的那样:当我把我所学习的知识用在生产上,为社会主义建设,为世界革命服务,人民给我打了一百分,才是真正的一百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