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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从地铁站出来,赫然发现,天桥上已经挂起了两排大大的红灯笼;
小区的大门,被物业用鲜艳闪烁的小彩灯,装点得喜气洋洋;
路灯竿上的中国结、单元门上的胖娃娃,无不在提醒行色匆忙的人们:又快过年了。
若不是这些装饰,我可能真的会遗忘,这个中国人最重大的节日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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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照常上班,上学的照常上学;
超市的货架上,一年四季都是那样琳琅满目;
家里的卫生,定期打扫;
冰箱快空了,又填满;
中午想到了什么好吃的,晚上马上去吃;
一餐只做三个菜,刚好吃完,没有人喜欢吃剩菜;
周边没有亲戚,朋友聚会都约在外面;
就连草木,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树还是郁郁葱葱,花仍然随处绽放;
就连心情,也平平淡淡。
如此,我该做点什么来表达对年的重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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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整个腊月都在忙活着过年。
浆洗被子、刷扬尘、擦窗户,里里外外大扫除;
赶集,买年货,集市上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置办几件体面的衣裳,正月里拜年穿;
打豆腐、做糍粑、炸丸子、卤肉;
杀猪、杀鸡,放干堰塘捞鱼;
做腊肉、腊鱼、腊肠,炸猪油;
小年那天,给孩子们压岁钱。
天寒地冻,雪盖冰封。忙碌的人们热气腾腾,绷着一股喜悦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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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火坑烧得旺旺的,吊锅里的菜咕噜咕噜翻滚,肉食和茶枯燃烧的香味弥漫。
瓦罐煨在火旁,里面是自酿的甜酒,随时准备招待上门的客人;
离火稍远的灰烬里,埋着糍粑、红薯和开过口的板栗;
爷爷坐在他冬天的专座——坐桶里;妈妈在厨房与火坑之间进进出出;爸爸也许在劈柴、也许在铲路边干枯的草;我们姐俩,一边烘长了冻疮的脚,一边用火钳添柴、拨弄鼓起来的胖糍粑。
田里闲了,劳碌一年的人们,终于松弛下来,串门、喝茶、打牌;用高亢的语调,讲着家长里短、奇闻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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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是最滋润的一个月,平时吃不上的各种荤腥,这时候敝开来吃,大人小孩都被养得满面红光。
扣肉、蹄子、排骨、肥肠、毛肚、羊肉、牛肉、狗肉、鸡肉、炸鱼……费事的菜,都提前备得足足的。
当然,过年这一天是吃不了这么多的,都是为正月做准备。
腊月一个月的忙碌,过年休息一天,接下来,是更为忙碌的正月。
近亲、远亲、左邻右舍,都要拜年;
家里接待拜年的客人,多的时候一餐要开上四桌;
给过夜的客人找鞋子、找毛巾、烧热水;给牌桌上战通宵的客人备火、做宵夜;
务必让客人们吃得满意、玩得尽兴。
若是没有“拜年”这一习俗,“年”就要失色很多了。毕竟若只为了过年那一天,哪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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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月不会有客人上门的我,能为年准备点什么呢?
卫生?不用特别搞;
食物?不用提前准备;
年货?买多了放到过期;
打豆腐、做糍粑、灌腊肠?不存在的,都是买现成的;
年夜饭?去外面吃,更好看更好吃不说,关键是不用刷一堆扫兴的脏盘子。
剩下的,大概只有贴对联和守岁了。
嗯,对联也不是请人饱蘸了墨汁写下的;守岁也不是一家人围着炉火,吃吃喝喝聊着天,憧憬明年好光景的。
保险公司送的对联,经常在别人家的大门上看见一样的;沙发上三个人各踞一方,各看各的手机、平板、电视。
盼望不在了,形式消失了,仪式感没有了,年味淡得嗅不见了。
只剩那些刻意装饰出的红红火火,召示着年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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