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只适合收藏,永远的收藏。
(一)
按照当地习俗,重阳节可以给您迁坟。
我们一家大大小小上百号人,在木薯地(类似淮山)旁,排队轮流来给您请安,上香,除草……
然后随着一铲一铲的黄土飘扬,您的木屋(棺材)慢慢显现,直到看见您的真身。
这时,一条很大的乌蛇从您的木屋(棺材)边出来,老人说,那就是您,我的老奶奶。
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长辈们很虔诚的请您离开,说:“我们要给您搬个家,您现在可以到边上去休息一会,等我们忙完了再请您回来。”您竟然一点都不慌张,慢悠悠地向甘蔗林走去。
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老奶奶,你还好吗?”
这件事,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特别惊讶,内心深处一直惶恐不安,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说,会不会是对您的一种不敬?
(二)
那是重阳节的早上,田埂上鲜花开得正艳,那时,您正安静的躺在甘蔗林里。
金黄的、白色的、紫色的野花,夹杂着马尾巴,在微风中摇曳,吸引来一批批的小蜜蜂,还有米色的小蝴蝶,就像刚开市的鲜花市场,生机盎然。
旁边,地瓜(也就是红薯)也熟了,里面还有夹生的芋头,芋头叶子大部分发黄,在地瓜地里就像一束束漂亮的太阳花。
还有不知谁家种的淮山,长得比人还高,偶尔露出来的根,比锄头把还粗。
我们天没亮就过来了,有您婆家和娘家的子子孙孙,得您福佑,我们都过得很好。一群人在站淮山地里,有的在稻田的田埋上,大部分人在你的坟头周围忙活,小孩们自由地散落在他们喜欢的地方。
前方不远处是金黄金黄的稻田,像一条带子飘在甘蔗地中间,稻田的对面是隔壁村的甘蔗地,他们说天气好的话,稻谷过几天就能收割了。
打开您的木屋时,您正干干净净的躺在里面。我们在老人的指导下,有序地给您搬家。子子孙孙小心翼翼的将您的身体重新捡出来,搽穿得干干净净放在新买的琉璃屋里。
老爸、二叔和小叔们商量,将您房间的朝向调整了方位,将原来的东南调整成正南方。视野更开阔,希望您住得更舒适。您住好了,我们才能安心,才能全心做自己的事。
您要好好的,放心,我们会常来看您的。
(三)
十多年了,这个地方我来的次数廖廖无几。
还记得那年的五一假期,班哥说您身体不好,一起回家看看。
那时大家都住在老房子里,泥坯房,有些墙体已经斑驳脱落,那几间杂房,真担心什么时候一股风就能吹倒。杂房较矮,比人头高一点点,房顶上长了很多君子兰,开了一朵朵粉色的花,还有几朵是红色的,格外耀眼。
但是最抢眼的还是落屋檐上的燕子们,它们一排排的坐在电线上,也有在屋檐的屋梁上的。门口的横梁上还有一个窝,很多年了,应该是我刚认识班哥的时候它就在了,班哥说,他还喂养过窝里的小燕子。这时几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在门口飞来飞去,好像是在欢迎亲人的归来,在跟我们热情地打招呼。
老房子的对面就是村里的晒谷坪,也是村里的活动中心,什么消息都能从这里传出或消化。家门口有一口古井,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舀上来的水,清凉清凉的,为我们这个大家庭服务了很多年,直到这两年村里装了自来水,它才得以清闲,不知道它还习不习惯?
我们常年在外没有回家,确实,对您的印象是很模糊的。可以说,一直没有近距离的和您说过话,一次都没有。
也许那个时候您是跟大伯或者小叔他们一起住,也许是我不谙世事,当我回家看到您躺在客厅地铺上时,有种强烈的心酸和内疚的感觉。
在我们家乡,睡地铺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但是班哥说,这就是当地的习俗。
九十多岁的您已经病得坐不起来,一身朴素的青衣,立领、斜襟、盘扣,还是民国时期的服装。蜷缩在地铺上,个头小得像个10来岁的孩子。
您的儿子孙子们都坐在地铺上陪您,但是您已经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了。
他们说您就差闭眼了,看一下还惦记谁,如果五一假期大家都回来了,有您惦记的人,很有可能这几天就会走。
这个假期,该回的人都回了,也都来看您了。您还和我们刚回来时候的状态一样,偶尔还想吃点东西。然后,假期满,我们又像燕子一样飞走了。
一个星期后,老爸说您走了。
我们未能和您见上最后一面,也没能给您穿麻戴孝,送到山上。
内心深处一直有着深深自责。
(四)
不禁想到自己,常年在外,百年后,谁还会记得我?我还能像您一样有这么多子子孙孙惦记牵挂吗?
真怕,怕那一天的到来,怕被人永远遗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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