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彼岸有位尤物,总让人懊恼于如何称呼。有人叫她白姨,可掐指一算,这位出生于1920年代的“阿姨”,比70后的奶奶们,还得大上十岁二十岁;就算是尊称她“白奶奶”,对80后来说,也很可能不敬地差了辈;如果是00后么,恐怕只有叫她“白祖宗”,才总算是没出错。所以,她那些年龄跨度极大的粉丝,只好众口一词地叫她:贝蒂·怀特。
贝蒂·怀特殿下�贝蒂·怀特出生于1922年1月17日,民国十一年。那时徐世昌还是大总统,白宫里是“史上最糟糕的”沃伦·哈定。父亲贺拉斯,是一家照明公司的经理(彼时不折不扣的新兴产业),不过她总低调地称其为“销售员”,母亲有希腊血统,家庭聚会时,总有人大说希腊语,时至今日,白奶奶依然能记起几句,“竟然不是粗口,谢天谢地”。
�身处一战后的婴儿潮,作为独生女实属少见,不过她从未感到孤独过,因为出差归来的父亲,每每捎回来一只流浪狗,请贝蒂大人准允收养。这种做法,对彼时还是萝莉的奶奶,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不仅令她成了终生坚定的狗派,更懂得了,“这个星球上,任何动物都可以妙趣横生,值得一探究竟”。
白奶奶从来不是思考生物伦理的激进分子,她甚至不是素食主义者,“我不认同动物权利,我只在乎动物福利和康健”,不过话虽如此简单,她还是为莫里斯动物基金会和洛杉矶动物园,兢兢业业公益了将近五十年,“因为我稀罕所有四条腿的生物——两个男人站在一起也算。”
大萧条时期,贝蒂一家离开重灾区伊利诺斯州,前往加利福尼亚。为了养活妻女(以及狗狗们),贺拉斯改行制造和销售收音机,十几年以后,女儿贝蒂有了自己的电台节目。
从比佛利山高中——没错,就是《新飞跃比佛利》(90210)里,好莱坞名流和富豪子弟云集的那所学校——毕业后,贝蒂小姐本想个护林员,不过,那种职业彼时拒绝招收女性,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定做个演员。
新旧两个版本的《90210》当时的电影行业势头正猛,可试镜无数的贝蒂小姐,却总是被拒,原因是她“不上镜”,于是她只好转向无需上镜的电台,不过很快,这初始的事业戛然而止,二战爆发,贝蒂小姐加入全美妇女志愿服务队(AWVS),战争结束后,嫁给一位美国陆军航空队的飞行员,结婚成家。
不过这段婚姻,只持续了数月,1947年,她嫁给一位经纪人,1949年时再度仳离。“那会儿,如果没和一个男人结婚,你就不能和他上床”,当然了,“直到你结了婚,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恶劣。”于是27岁的贝蒂小姐,已然离了两次婚。
也是在那年,她得到了第一份重要的电视工作:脱口秀《好莱坞电视台》(Hollywood on Television)的联合主持,1952年,搭档Al Jarvis离开,贝蒂留下独挑大梁,史上第一位女性日间脱口秀主持人,从此诞生。同年她和编剧蒂布尔斯、制片费德森共同成立了Bandy Productions,以脱口秀中的段子为蓝本,演绎出了《与伊丽莎白的生活》(Life with Elizabeth)。
年轻时代的白奶奶1952年至1955年,《与伊丽莎白的生活》在全美播出,媒体对此略显冷淡,称其“无伤大雅”、“差强人意”,真正令他们心潮难复的,是这部剧的制片和出品,是一位年仅三十、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离婚女人。贝蒂小姐是第一位,在镜头前后,都具有话语权的女性,也是第一位情景喜剧的女制片——这先锋性的惊世骇俗,让她荣膺好莱坞的名誉市长(任期一周,贝蒂小姐对此颇有点嫌弃),更为她赢来了第一座艾美奖。
不过那时候,贝蒂小姐可不似如今人见人爱,在电视圈最初的十年,不断有人诟病她“太吵”、“太嗲”、“胸大无脑”,其实这些形容词,和她从来不沾边。她是个高段位文青,与大作家斯坦贝克是知交,每日早晚写作阅读各一小时,时至今日依旧如此。贝蒂小姐更会识人,她给了某穷学生第一份工作,他日后成了“暴力美学”电影的开山鼻祖,大导演萨姆·佩金帕;二十年后,她又提携了某个小镇里的天气预报员,那人名叫大卫·莱特曼。
在主妇们集体压抑窒息的50年代,贝蒂小姐一直单着身,不过身边却不乏陪伴,半个多世纪以前,她就有了IT Girls的标配:一位GAY蜜。这位GAY蜜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闪耀之王”、钢琴艺术家李伯拉斯。彼时都还大名未竟的两人,经常相携参加各种典礼。不过这一切,却绝非看起来那般美好:那时的加州,同性恋还是一种罪行,距离石墙旅馆外的骚动,尚有十几年,而这位20世纪最花枝招展的男人,直至临终,依旧拒绝出柜。为他打掩护的贝蒂小姐,从来心知肚明,但直到近几年,她始终保持缄默。
李伯拉斯及其传记电影《烛台之后》60年代起,贝蒂小姐成为脱口秀和游戏节目的常客,其中之一就是《口令》(Password),主持人名叫艾伦·卢登。
艾伦·卢登比她大四岁半,是个有三个孩子的鳏夫。贝蒂小姐第一次参加节目,中场休息时,主持人就跑回办公室,宣称“我要娶那个女人!”不久之后,两人共同主持某个典礼,他上前打招呼:“哈罗!能不能嫁给我?”贝蒂小姐日后调侃说:“艾伦可容易坠入爱河了。”
彼时贝蒂小姐身边,早有其他绅士虎视眈眈,艾伦的套路毫无技术含量,却可谓正中靶心,他没羞没臊地巴结她的两只贵宾犬,直到一年以后,它们的主人嫁他为妻。
和丈夫艾伦·卢登“我想我爱上的,是他的热情,对所有事物,都抱以好奇和热情,这让你如何不爱?”许多年以后,白奶奶谈起他,依旧一脸娇羞甜蜜。在两性关系最放荡不羁的60年代,贝蒂小姐选择了最传统的模式,更名为贝蒂·怀特·卢登,嫁做人妻。这段婚姻持续了18年,一直很幸福,直到1981年艾伦骤然离世。在那之后,她没有再婚,“谁拥有过最好的,还会退而求其次?”
在成为卢登夫人的第十个年头,苏·安·尼维斯诞生。这在她、在电视史上,都有里程碑式的意义。那时大热的《玛丽·泰勒·摩尔秀》正拍摄第四季,想找一位“甜得恶心人、贝蒂·怀特式”的客串演员,众里寻她千百度之后,主创找到了她本人。贝蒂则客串了一集、两集、三集,最终成了该剧的常驻。
苏·安是个美食节目主持人,镜头前是个完美主妇,梨涡浅笑一派天真,私下里却是个舌尖口利的撩汉狂魔——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对演艺圈里的角色定型,最机智可爱的自嘲反讽。苏·安塑造得太过成功,以至于这个擅用双关语的“邻家女色情狂”,成了贝蒂公众形象的一部分。年轻一代震惊于SNL里“玛芬蛋糕”的黄段子,殊不知出演《摩尔秀》的四年里,一切食物的所有“内涵”,都早已被她挖掘殆尽。
撩汉狂魔苏·安·尼维斯1985年,贝蒂迎来了职业生涯里又一个高峰:饰演《黄金女郎》中的萝丝,一个呆萌无比的傻白甜。《黄金女郎》自一播出,久横扫所有收视排行,斩获无数奖项,近年里则重播不断,演绎成一场盛大的集体怀旧。而这场怀旧里的贝蒂·怀特,也因此成了“老牌”明星,其实《黄金女郎》开播之时,已是她在电视圈的第三十几个年头。
《黄金女郎》《黄金女郎》完结后,贝蒂·怀特零零散散,现身于大小荧幕,人们以为她会淡出退休,却没料到白奶奶的传奇,才刚刚开了个头。
2010年1月,Facebook发起了一场“让贝蒂·怀特主持SNL(求你了!)”的线上请愿,两个月之内,支持者猛增至50万,继而梦想成真。“我先前,根本不知道Facebook是个啥,现在我知道了,我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纯属浪费时间。”
那期SNL的收视率突破天际,看着88岁的白奶奶,连蹦带跳满嘴黄暴,大概除了顶礼膜拜,也再无他法。
SNL里黄暴无比的muffin段子不久,白奶奶又出演了《燃情克利夫兰》里的毒舌门房Elka,这部剧算不得划时代的经典,但可以看她和三个中年女人平辈定交(最年长的温迪·马利克,也小她28岁),吐槽卖萌整整六年,又夫复何求?
这六年间,NBC专为她庆祝90大寿,时代广场上竖立起她的巨幅海报,网络上她的各种fanart如潮成风,在美国人的心目中,贝蒂·怀特俨然就是国宝。即使是对她往日一无所知的年轻一代,也觉得这位会玩Twitter和Ins,自己开着银色凯迪拉克,爱吃Red Vines(谢耳朵最爱的那种红蜡糖)的老太太,Rock得不得了。
这种风靡,在白奶奶自己看来,实在有些不可解。她将健康与活力,归功于良好的基因;所有的成就荣誉,都感恩于他人的慷慨和善意;至于自己的新潮么,“变老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去尝试任何事情,不,是几乎任何事情,我还是有下限的,虽然至今也没找到。”
“我还是有下限的,虽然至今也没找到。”其实或许,公众在她这里,寻找的是某种慰藉:这个时代,听说过许许多多的成名太早,却很少有人教给我们,该如何去变老。倘若不在五六十岁时英年早逝,就不得不再活上二三十个年头,唯恐眼神呆滞、步履蹒跚,更害怕被孤立隔绝与厌弃,贝蒂·怀特抚慰的,是所以老之将至的惶惶:若是垂垂老矣时,能活得如她一样,很酷很潮很风骚,大约也不算太糟。�
可不是所有人,敢在年轻时超前得无惧无畏,更不是所有人,不屑于在耄耋之年倚老卖老,所以就算是,人人活得到九十五,贝蒂·怀特,也只有一个,再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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