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爷会搬张竹凳坐在楼下,给我们讲故事。那是个热的很盛的夏天,地会化了,人也要化了。但王爷爷躲在阴头里,倒是个难得凉快的地方。那是棵很大的菩提树,叶子伸出很长,绿油油的挂在枝干上,热的烧天的太阳被挡了个结实。我们这些小孩总说,这树是给王爷爷种的,低下头,用沉重了百年的声音说:来,讲故事了。
王爷爷说以前他就是个捡破烂的,往荒的野的地里钻,捡到个破铜烂碗都能乐呵个半天。有时,他会给我们看几张照片,然后讲:“这啊,就摆在哪哪的博物院里,我捡的。”爷爷走的地方多,故事便多了。他给我们说西安的兵马俑,成百排成千排的将士就站在那,站了千年,壮观得很。给我们说碰到的坏人,那些拿着刀的人差点把他给留在大西北了。有时说兴了,会把鬼怪也添进来。我们这群孩子没听过这些,总会仰着脑袋,久而久之,我们的脑袋里,王爷爷总拿着刀剑和牛鬼蛇神打上个几百回合。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王爷爷说的破烂是文物,他的工作是考古。那些旧的照片,随着那些故事,往回走了千年,藏进书上的那些朝朝代代,就成了我知道的历史了。
七月的太阳落得很晚,约莫八点,当最后的一缕太阳也被王爷爷用刀剑砍走的时候,王爷爷便挪起身,拾起坐了几十年的竹凳,往楼里走,笑着说:“孩子们回家了”。王爷爷的脸上有很多褶皱,它们如石刻般,一道一道,每次爷爷笑的时候,它们聚拢起来,蜿蜒婉转,曲曲折折,好像一条条路,把我们带进爷爷走过的那些大山大河。
王爷爷从不和我们谈起他的家人,只听父母说过,王爷爷的孩子们都在国外,很少回家,所以王爷爷都是一个人住。唯有一次,王爷爷怕是想到了什么:“看那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声音脆的很,看来这家子过的不错。”有些孩子顺着往树上瞧,我瞥了眼王爷爷,他的眼睛往树上瞪,简直快要跳出来,我只在他说那些老照片的时候见他这样。那时我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些才算是懂了。
那年夏天过的很快,临了秋风,王爷爷便很少在楼前摆板凳,见爷爷的次数也便很少了。到了来年,王爷爷已经搬走了。后来的几年,每当我见到那些旧的古的东西,总会觉得有位老爷爷一个人,有些单薄的站在那里,把东西上的灰擦干净,乐呵呵地把上面的灰擦干净,对我讲,来来来,给你讲个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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