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人

地上盘坐着一个人，面前的纸盒里放着一些零钱，他抬头望向路过的每一个人，湿冷的过道里偶尔走过行人。

“你看到了他的眼睛吗？”

“没有，我只看到畸形的手臂。” 她不安的转过头，似乎在寻找某种慰藉，墙上的广告牌映出昏暗的冷光。

她眯着眼让光线在视野中拉长伸展，变幻出怪异卷曲的图景，这混乱的世界让林云心里有了些许病态的安慰。

“哦，那你看到了地上的字吗？” 夏寒漫不经心的问。

他在乎，林云想。

“好像是想凑钱买一对假肢。”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

“哦。”他把手搭在商场电梯的扶手上， 她清楚的记得他是有洁癖的。多希望我的手能伸进那个臂弯，这样我就可以感受到一丝温暖，可是那个男人只是忙着浏览栏杆间的广告，好像思寻着在电影开始之前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我们可以去四楼的书店，反正离电影开始还有好一会。” 林云一直想买玛丽娜基根的那本短篇小说集英文原版，她始终觉得吴果锦译的不够深入人心。她不止一次的强调：翻译就是为了适应而改变，必定失去原本的味道。

“可你不能说吴果锦译的不好。” 夏寒不容置疑的说道，那时是夏天，他们坐在操场的栏杆上闲聊。

她沉默了一会，我就是不喜欢，他总是这样，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就这样吧。” 林云轻快地从看台的栏杆上跳了下来，赌气的挪开脚步。在离开操场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夏寒，失落的发现他坐上了她位置，这样就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校啦啦队的排演。

至少我们现在的关系很融洽，没有什么争执。

“我不想去书店，我讨厌那里的店主，如果哪天我碰见了他，我会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书都可以放在店长推荐的。” 

“比如？” 林云忍不住笑了出来。

垃圾的儿童文学，他刻薄的评价。紧接着他还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到三楼咯，你到底要不要去？”  林云用俏皮的语调说。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会说现在的儿童文学想要告诉孩子们怎么选择，却没有让他们思考为什么这样做；更别说那些被翻译成垃圾的外国名著，似乎打上儿童的标签就可以肆意删改，只要赚钱就好。

“去吧，不过你要等我一会。”

“为什么？”

“我要去消防通道找消防斧，”他走过了这个拐角，发现疏散通道的门口堆满了杂物，“天哪，这群王八蛋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我吗？”夏寒夸张的把手伸向天空。

“这群王八蛋的意面做的很不错。” 她冷冷的评价。

“现在你要找两把消防斧了。”

“为什么？”

“因为在你砍死那个店长的同时，我也要砍死这个餐厅的老板，”林云继续说着冷笑话，“就可以踩着他的头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夏寒紧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们意面做的很好吃。”

“哈哈哈哈……” 林云只是假装拍掉肩膀的灰尘，对于夏寒病态的笑容只是高傲抬起了下颌。

他一直用这种冷酷的方式来发泄对世界的不满，我有点担心。

夏寒突然敛住了笑容，皱着眉头问：“你看到了他的眼睛吗？”

“谁？”

“那个过道。”

“我没注意。” 林云诚实地回答。

“我看到了，而且我跟他对视了几秒。”

“你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在我发呆看广告牌的时候，林云想。

夏寒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焦虑起来，他试图保持平静，但他做不到。林云想要安慰他，可是他退开了。

他还是缓缓的开口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很平静。”

“还有呢?”

“还有灼人的恨意，他恨我，尽管我只是一个不相识路人，他恨着整个世界。”

夏寒朝林云笑了起来：“我也看到了你的眼神,对不起，今天我不想看电影了，我想回去。"

在道别和互相拥抱过后，只剩下林云一个人站在喧闹的商场。

这是四楼，也许我可以去书店逛一下，她想。

她自责的捂着脸，我真蠢。

那个书店早就被拆了，新建的火锅店一直都很热闹。

紧接着她努力的思索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是怎么样的，直到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从她面前经过，她和人群下意识的分开一条道，而她从反光的广告板里看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