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中草药是我差不多五岁的时候。父亲得了肝炎,那个还没有变成酒鬼的初为人父的男人正值壮年,平潮云台山石油化工机械厂车床,钳工做得得心应手的早期产业工人。留在那里的童年记忆太模糊,只有一些零碎在我母亲嘴里不经意吐出来,每每听来有一种全然不知的感觉。抓草药的过程我似乎不曾记得。现在也难以复原,当年的草药铺已经面目全非了连影子也找不到一块。倒还记得瓦罐支在煤饼炉上烧开时药汤溢出翻滚出来跃入火光的瞬间。我的叫声有时候余音还未来得及散开。那瓦罐盖子已经被草药的沸腾顶出来掉在地上,盖子冒着轻盈的烟,掉在地上倒也结实居然没坏,这场景着实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吓得手足无措。
山药、茯苓、当归、黄芪、刺五加、党参、山茱萸、何首乌、柴胡、白芍、当归、白术、大枣这些个一股脑儿在水中翻滚,五岁的我只看见大枣了。待烟氲散尽,滗出来的药汤盛在碗里。喝酒不眨眼的父亲还是要搁些红糖搅搅一并喝下,那一刻我肯定被骗在屋外了。我没有看见父亲喝药如喝酒时畅快淋漓的样子,我倒是捡了些淡而无味的枣子一通吃。可我固执地认为父亲喝的一定是枣儿汤。这是乡下正月里年酒宴上一道孩子最喜欢的甜食。
快四十年过去了。母亲健在,那个当年喝药的父亲早已离开人世。我已比当年虎背熊腰的父亲老了几岁。偶尔感冒,也是因为自己觉得还可以在白露之后的日子光着膀子在电脑前看一部电影。妻子的啰嗦一贯东耳进西耳出的我沉浸在分秒不能分神的剧情里。这次中邪,一部电影看完已是两鼻呼吸困难,腿脚冰凉,感冒症状大兵压境。头重脚轻地上了床躺下。想着睡一觉就能缓过来,不吃药,不打针,顶多喝点开水这是我多年的对付感冒的策略。
第二天醒来,不见好转,两鼻堵得透不过气来,眼睛生疼,头重脚轻。怕是我感冒最严重的症状。妻子找出了柴胡冲剂,撂下句话:你反正也不会去医院看的,冲点这个喝喝。我倒觉得她应该前一天晚上拿出来我喝了睡觉说不定就好了呢,现在马后炮拿来亡羊补牢。预防感冒的药拿来治疗感冒显然有些为时已晚,喝就喝吧,故意加倍剂量撕了两袋冲剂是忽略药剂的危害性一意孤行的直奔感冒病毒去了。空腹也只为药剂直达病灶而不顾肠胃肝胆的感受。恨不得药剂一下肚就一路赶尽杀绝血雨腥风。
中午,母亲打电话来问我桌上一袋撕开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我在昏昏欲睡中慌忙告诉她,那是一包咖啡。
电话那头母亲在嘀咕:咖啡有什么好喝的,一股烧焦玉米的糊味儿。
不习惯住在街上的母亲偶尔来住,患有眼疾的母亲看见我匆匆撕开柴胡冲剂袋子散落在桌上的乱象还是那样事无巨细的问我。下班回家肯定还会不止一遍问我这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我想好了答案。科学家最新研究咖啡对感冒有效果。母亲会将信将疑吗?我得绕开她喝柴胡冲剂,不然她闻不出焦糊玉米味儿,闻到确是枣儿汤味道。
我发了条微信给妻子:老婆。妈来了,要是问我喝的什么,就说咖啡!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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