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田,一望无际,较记忆里那一望无际的麦田,一行行,一垄垄,无比清晰。不论远近,都是一色的黄绿。忍着身体极不舒服的一路飞奔就是为了奔向多年的想念,心里无数次描摹那堆黄土的模样,却有二十年未接近,未想再见时我的青春都消逝在时光里!
踏上故土,与父母、舅和妗子一起走过村里记忆中的那一条条路,那一间间屋背,也走过了无忧的天真少年!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时光再怎么变迁,仍能看到当年的自己一蹦三跳留下的足迹。被三外爷家的大白鹅扭哭过,以至于每到三外爷家都会扯开嗓门大叫,随着应声,三外爷会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峰青来了!然后我就成了小姨的尾巴,一起赖床一起吃一起玩;在小姨的帮助下爬过五外爷家的墙头,就为了少绕一段路到表哥家;被寡言独住的五外爷无视过却由心地惧怕;喜欢和比自己大几岁而低自己一辈的二胜和三胜粘知了猴,佩服当时上高中的大胜穿得白衬衣每天都那么干净,像他养得鸽子的羽毛……此后的三十多年里,两个外爷先后离世,小姨自出嫁再没有人叫她的名字而成了老毛,大胜因高考失利和婚姻不顺变得木讷,再见时让我吃惊之至,三胜竟能摊出一二十桌酒席卷煎的鸡蛋饼……每个人都在时光里走成了故事,哭笑皆在故事里。
村西头的大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风儿生生扯开满坑的浮萍,留下直直宽宽的一道。田野空旷,满目蒜田。田里的路路弯弯依旧,一代一代人用脚踩出用车拉出的印迹。其中有双大脚坚实的每一步,有我边走边玩弯曲的小脚印,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声悠长的呼唤:红青——还有我长长的应声:再玩一会儿!这些小路见证了姥姥洒下的汗水和持家的不易!
路边以往灌田的沟里多少有些水,沿沟边而上长着许多芦苇,在阳光下依然散发出金光来!虽深秋,仍能看到灰灰菜的影子。这是我儿时唯一能记住的野菜,只因姥姥每次烧的咸糊涂里都有它!小时吃食的匮乏,只要有吃的就是美味。我吃不惯干红薯片熬在面汤里,因只喝汤留下失去水分干渣直立在碗里的红薯片多次挨过母亲的责骂,而大妹总是不声响地把自己碗里喝干吃净,所以她一直比我有力气比我能干有脑瓜。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实难理解当时母亲的不易,她总认为逼迫下我能吃进一点是一点儿!一连串的反应,也因饿,我满脑子里都是对吃的渴望,也因此落下馋名。姥姥总是尽着我吃的来做,所以我一到姥姥家总不想回自己家!在这里少了老大的责任和母亲的责罚,也少了许多只要出手净坏事的担忧。
姥姥家里舅、妗子都是干活的好手,还有表哥表嫂一家,他们与母亲年龄相仿却晚一辈,在农活忙时往往说笑着就抢收了庄稼。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不管是播种还是抢收,姥姥家的大劳力们都会出现在我家的地里,一下干完,再说笑返回,每年如此!自小我就喜欢种收庄稼,因为还能得到他们带来的零嘴,多是花生、杏子,甜瓜一类的吃却也是甜蜜无比的。而他们从地里直接返回时,我总会哭,甚至会求着母亲让我跟他们一起走,到姥姥家住几天,那多是对美食的渴望啊!
一切都在眼前,舅、妗子和父母亲走在前面,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怕踩了正努力储备能量过冬的蒜苗。我到姥姥坟前时,母亲已经哭起来,父亲摊开纸钱,舅点着,妗子念叨着:娘,俺姐姐姐夫来看你了!我的眼泪流出来!自姥姥离世,与姥姥相关的记忆总离不开吃食,有好几年我不能吃一些东西,看到就会想起姥姥那开满菊花被日头晒得黝黑的笑脸,心就会默默地哭泣!我最爱吃开水焯过的豆角,当它还烫手时我就会抓一根长长的在嘴里嚼着,觉得香极!姥姥总会溺爱地责怪:还没味呢就吃!而再没吃过用灰灰菜煮的咸粥,我知道现在灰灰菜咸粥再华丽的变身也少了爱的味道。
风吹来,纸灰飞飞!最想告诉姥姥我们现在都很好!铭记苦难和不易是为了倍感当下的幸福。真心地爱与付出是害怕很多时候来不及!见姥姥最后一面时我已二十一岁,多年未回老家的兴奋让我忽略了姥姥当时的身体状况,那时候只觉得姥姥胖了,不知道那是水肿。离家时塞到姥姥手里两百块钱,觉得自己很自豪,因为挣钱了!我返回时,姥姥掉着眼泪对母亲说,我熬到红青给我钱了!当时的姥姥劳作一辈子,抱大了孙子,又在抱重孙女。姥爷去世早,世间风雨的次次袭击,姥姥硬顶着。在大家生活都渐好转时却病不医治,如此失亲之痛不能想起,无言能表!秋风消瘦,母亲仍哭:我那好赶集的娘啊,我那受了一辈子苦作了一辈子难的娘啊……
如果可以,真的如果可以,让逝去的亲人团聚,我可以拿所有去换。这不是传说的命题!成长,永远是要学会面对的!生命,永远是喜忧参半的进行时!有你,有我,有此时,就好!
行走四十多年,回望时,发现心里驻留了许多人,一件件事在回望时无比清晰!好想那年那月,我仍小,大家依旧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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