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尔饭店

        一九七八年前后，平静的离石小城发生了三件新鲜事，事本身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在当时，对于一个还处在封闭保守，贫困落后的小县来说，这些事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瞬间就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新闻话题，也给我们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件事，就是城内大队的一个叫吕金旺的青年农民，在现在吕梁市区兴隆街城内商城的位置，用矿棉板临时搭建了一间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小房子。房子搭的十分简陋，里外也没有装修，只是在室内的墙上帖了几张年画，房顶中央吊了一个电风扇。房子分隔成前后两间，后面的一间做厨房，前面的一间摆了几张小桌子，成为餐厅。

      房子盖的不高，房顶用钢管焊接而成，再用铆钉把铁皮固定在钢管上，然后把油漆涂在铁皮上，房顶就成了天蓝色。这间带颜色的房子，与凌乱的街道和镶嵌在土城墙边的窑洞比，显得出类拔萃，看着新鲜漂亮。用油漆在低矮的门框上写了乐尔饭店四个工整的黑色大字。

      乐尔饭店是当时离石第一个，由个体户独立经营的饭店，饭店虽小，前来吃饭的人却不少，人们还把来乐尔饭店吃饭，当作一件值得炫耀的体面事，兴奋劲不亚于现在去五星饭店吃一顿大餐。

      到乐尔饭店吃饭，不收粮票，还可以随便点菜，什么过油肉，炒肉丝、白菜炒肉、油糊茄子、炒鸡蛋，炒豆腐。特别是还有沙锅里炖的整鸡。

    现在的人进饭馆吃饭，恐怕很少有人点吃这几样菜了，但在当时这些菜个个都称得上是高档菜。许多人只是进去看看，转身就出来了，因为囊中羞涩，即使有些人兜里揣着钱也不一定舍得吃。

      现在的饭店，菜品丰富的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如果约朋友一起吃饭，拿起菜单，反来复去的看上一遍，感觉复杂的无从选择，不知该点什么菜好。把菜单传来传去，你让我点，我让你点，总要推让一番。看是谦让，实际真的不知道该吃啥好？

    那个时期离石人没有吃鱼吃虾的习惯，这种习惯还延续了很多年。习惯成自然，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吃海鲜，感觉海鲜的味道吃起来还没有土豆的好。

      现在的饭店，许多人聚在一起边聊天，边喝酒，他们兴高采烈，推杯换盏，看着极为平常，但在四十多年前，却很少能看到这种现象。

      当时是计划经济时期，市面上只有国营饭店，没有个体餐馆。去国营饭店吃饭，既要钱、还必须的有粮票，能吃起馆子的人也不多。偶尔进饭店的人，不是要碗面，就买几个饼子。很少有坐在饭店，悠闲的炒几个菜，与老友坐在一起喝酒。要喝也是吃完面，再要一碗面汤喝。离石城里的几个国营饭店，经常是门可罗雀，炊事员、服务员，包括收银的人，都闲的无聊，拉几个四条腿的板凳，凑在一起聊天。他们并不担心来饭店吃饭的人多还是少，饭店的效益好坏，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应得工资会按月由上边统一发放

      自从乐尔饭店开张营业，去吃饭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小小的饭馆，生意好的天天爆满。乐尔饭店一时间成了离石城里人气最旺的地方。请朋友在饭店一起喝酒聊天，也就从此处此时逐渐盛行起来。

      第二件事是，高崖湾村的几个人，由贺聚富牵头，合办了一个生产格瓦斯饮料的小厂。虽然产品没有商标，当然也没有相关部门核发的产品合格证和生产许可证。（当时政府也不设这样的行政管理部门）这种三无产品的饮料一上市就火的爆棚，不论婚丧嫁娶的宴席，还是在饭店请人吃饭，就是去朋友家做客。只要是席，几乎都摆放着格瓦斯。

    格瓦斯灌装在玻璃瓶里，拿起未开瓶的格瓦放在眼前细看，它并不清澈透亮，不时还有一些絮散的沉淀物，打开盖后，像汽水一样冒泡流沫。格瓦斯也是用大麦和谷糠再加曲发酵而成，所以喝起来有啤酒的苦涩，但比啤酒的糖度高，酒精度数低，苦中带甜，我喝着味道有些点像现在的健力宝。

      就是这种饮料，在当时人们觉得喝起来新鲜时尚，听着又有个洋气好听的外国名字，价格低廉，一瓶才卖几毛钱，老人小孩都能喝，格瓦斯也是我们这代人除啤酒以外，最早喝过的另一种含有酒精浓度的饮品，当时在离石卖的风靡一时，产品供不应求。

      第三件事是八十年代初，吴城镇街上村农民的杨爱元，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从东北请来了一个做涂料的专家，杨爱元在这个专家的指导下，就在自家的院里开起了涂料厂。

      涂料在当时可是个新名词，不像现在，各种涂料广告满天飞，家家户户装房子，刷墙壁，都会用涂料，而且品种繁多。

      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说出来，现在的人可能没有人会信，在这之前我从来就没有听过涂料这两个字，更没见过涂料是什么样子的。以前逢年过节，人们刷房涂墙用的都是白土则或大白粉，颜色只有白的一种，没其它颜色。突然有了这种五彩涂料，感觉很新鲜。

    马来生是当时吴城镇的党委书记，他满怀热情，千方百计的利用各种场合，积极推介涂料宣传产品，他说：“该涂料可以任意调配颜色，不怕风吹日晒，一次涂刷，多年不起皮不掉色，经久耐用”。

    为了有示范作用，能让一些有意试用涂料的人，更直观的看出涂料效果。马来生书记把吴城公路两侧的大小店铺和公共建筑，统一要求涂成了米黄色。吴城街上的面貌，在一夜间焕然一新，许多经过吴城的人都会感觉眼前一亮，眼见此地与别处不同。涂料就这样在不少地方推广开了。

      当年带头做这三件事的吕金旺、贺巨富、杨爱元三人，已先后都驾鹤西去。他们所办的企业也只是昙花一现。现在还能想的起这些事和做这些事的人，已经找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们现在的繁荣昌盛，离不开当年的闯滩涉险，开拓进取。

      如果把这几件事，包括这几个人，放在离石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中作比较，他们算不得什么，只是奔腾不息，惊涛骇浪，一泻千里的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浪花。但我认为，正是这些平凡普通的人，用自己的魄力和勇气，不惧风险，率先下河摸鱼，为离石后来的发展推开了一扇门，起到了发展过程中的示范作用。

    我们在自己闲暇的时候，想想这些事和做过事的人，也算是对那些曾经积极投身改革开放，为离石的发展淌水探险者的一种敬畏和尊重。

                    二零二零年九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