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月光照得幻境的街道明亮亮的,他找回了些许的自信。夜很深了,街上已看不见行人,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呼啸着驶过去,像是着急回家,又像是忙着赶路,开得很快,他刚抬起手,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了。
终于,他坐上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向车站的方向驶去。车窗外,夜空的星,在眨着眼,它们不懂这个年轻人的心事。车子开得很快,风从左边的车窗吹进来,从右边的车窗吹出去,耳边响着呼呼的声音。车子路过蝲蛄河时,他似乎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哗哗的,像从他的身体上流过去,他想再看一眼河水,把头伸出窗外,可惜车子驶得太快,并不能看得分明。真的要离开了,竟有了一丝留恋不舍,不知道何时再来呢?或许再也不回来了吧!他又想到了酒果儿,这个苦命的女子,他不敢想象她现在的容貌,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的会像自己梦到的一截黑木炭那样吗?他不敢想酒果儿,一想心里就阵阵发疼。不想又控制不住去想,酒果儿娇好的容颜一定不在了,她那双美丽的手还好吗?
他想要去看看酒果儿,最后看她一眼,和她道别。但他最后终没有告诉司机改变方向,他们离火车站已经很近了。
在这样深的夜,出门的人不多,幻境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冷冷清清的,瓜果摊、小吃摊早已收起,只有几家客栈亮着灯,并不见有人进出。老板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玩着电脑。他知道半个小时后有一趟开往太虚的列车。本来是不想回太虚的,他把每一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最后确定太虚或许能收容他。想到太虚,自然而然想到了方迪,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她的工作有着落了吗?或许还可以再去找方迪的,他不敢奢望方迪能原谅他的不辞而别,也不敢奢望和方迪发展什么关系。他想能经常见到她就已经很好了,能经常和她一起欣赏一篇好的文章,或一起琢磨一篇小说应该怎么写就足够了。这已经是很幸福的了!方迪,或许是他选择太虚最重要的原因。
列车缓缓地开动了,他想象着会是什么样的机会能让他和方迪再见面。或许就直接去找她吧,他是缺乏勇气的。他想象不出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尽管如此,他仍有些激动。
列车到达太虚的时候,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一缕光芒射进车窗,照在肌肤上,暖暖的,车厢内响起了关东山地独有韵味的曲子。莫名洗了脸,觉得爽气了许多,昨夜的烦恼也洗去了。望着窗外柔和的日光,舒活了一下筋骨,觉得轻松了,似乎要重新生活,重头做起的意思。
他随着人流下了车,出了站台。人群一下子散了,都拎着大的小的箱子,在地上拖着走,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并不着急,像是要刻意享受一下这早晨暖暖的阳光。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目的地,无论是急或是不急,都有一个明确的前行的方向。而他却漫无目的地站在广场中央,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就这样去找方迪,肯定是不行的,短时间内又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最后,他决定先找个客栈临时住下。看来在现实中,他所钟爱的文字的确是帮不到他的。
车站附近的客栈很多,他看了个遍,最后挑了一家最便宜的住下了。老板是个男的,三十多岁,看人的时候总是一脸诡诈的笑,不像好人,简直像一只鬼。
这天下午,莫名正在街上闲逛,顺便留心一下招聘启事,就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他以为听错了,不理会,继续向前走,后面又喊了一嗓子,似乎有些急躁。他站住了,转过身,看清是倪秋,感觉有些意外,但也极快向倪秋走过去。
“倪老师。”莫名叫了一声,并没有伸出手去握。
“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也去了集安,怎么回来了?”倪秋提了一连串的问题。
莫名本想应付几句就走,没想到,倪秋倒很关心自己,便也有些感动。
“倪老师,你去哪?我送送你,咱们边走边聊。”
“我也不去哪,咱们就随便走走吧。”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走着。
“倪老师,你这是从哪来?”
“去给一个朋友践行,陈三怪,你还记得吗?”
“就是笔会上那个言辞很激烈的‘三怪先生’吗?我们学校的陈教授?”
“不是他还有谁!”
“怎么,他走了吗?”
“说是要去韩国,近几天就动身,作协几个领导给他践行,刘明,李德全,毛兴,还有我,刚喝完酒。”
“怎么就走了?”
“还不是因为他那臭脾气,跟校长对着干,还有他的好果子吃!人缘倒了,老师们都以校长马首是瞻,校长厌了你,所有的老师就都厌了你,不走不行啊,在学校他寸步难行了!”
“他可是我们学校的教研支柱啊,教研成果都指着他呢,很多外校的学生报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这一走,学校损失可大了!”
“他的才学是有目共睹的,可光有才学怎么行呢?还得会做人啊!就他那臭脾气,任谁是校长,也不会容下他的。同事们表面上都敬畏他,其实心里烦着呢。作协的几个领导也都跟他头疼。不过他现在真要走了,我们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他的脾气也收敛了,在酒桌上跟每一个人道歉,和颜悦色的。”
“还没来得及向他请教呢,就走了!”莫名惋惜着。
“向他请教学问还可以,千万别向他请教做人,他半辈子没学会做人,算是白活了!”倪秋似乎很有些鄙夷。
自从在笔会上听了陈先生的发言,便对这个“三怪先生”仰慕不已,同时觉得陈先生的不会做人,是因为他太坚守做人的原则了,在他的天地里面,凡事都需依矩依规,不能有半点马虎。这恰恰说明了他的刚直不阿,不屈服于权势,不为名利所惑。这也恰恰说明了他是一个健康的完整的人。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被认为有心理疾病,不会做人。他的不会做人,恰恰是因为他要追求做一个完整的人!然而这样的人,现在已然不多,人们不仅不去保护,反而还要加以驱逐。他们视这样的人为异类,称之为怪人。如倪秋所言,他倒是很会做人的,顺滑得如泥鳅,他这样的人一定是游刃有余的,因为善变,所以能适应各种环境的要求。
想到这些,莫名不想再跟着倪秋继续走了,便寻了个理由,在十字路口分开了。他驻足在路边,看着渐行渐远的倪秋的背影,真的如泥鳅一般,顺滑而蜿蜒,曲折前行,简直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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