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他不想一个人呆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便想去学校里转转。
学校是建在山上的，从山下到学校，有一条二百多块条石铺就的小路，路两旁有花草的芬芳和虫鸣的热闹；也有柏油铺的路，不过没有小路有趣。上学时，他和唐柔每次下山都会选择小路，唐柔每迈一个台阶都要数一下，直到数完，乐此不疲。想到唐柔，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女人现在做什么呢？对于他的离开会不会伤心流泪？想想唐柔陪自己走过的那些日子，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女人，一边唏嘘不已，一边查着台阶，走到了山上。
时间过得真快呢，已经离开学校快一整年了，仿佛还在昨天。校园没什么变化，三五一群的男生或女生嬉笑着走过，他们是去食堂，这个时间，学校食堂的饭菜已经做好了。他想起了自己在校园时的情景，不禁羡慕起了这些可爱的师弟师妹们。社会和校园只隔了一堵墙，在墙里，便可以无忧无虑，幸福地过着每一个日子，每一个日子都是新鲜的，都是活泼的。一旦走出这堵墙，就会面临各种选择，各种压力。压力是无形的，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感觉自己老了许多，他是明显地感觉了这一点的，特别是在看到这些可爱的师弟师妹们稚嫩的面庞时，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在逐渐衰老。然而这种衰老并非成长的标志，这是很可怕的！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随着这些可爱的师弟师妹们向食堂走去，久别了的味道，他有些跃跃欲试了，真是怀念那普通的滋味呢！
他很自觉地排队，从窗口递过钱去，然后接过打好的饭菜，找好位置。离开这么久，还是这个味儿，他很欣慰。虽然他参加过一些宴会，吃过一些名菜，但总不及这小小的托盘里面朴素的味道，一时胃口大开，吃了个干干净净。他没有忘记收拾餐具，上学时，最烦这道程序了，每次端着盘子向餐车走时，都感觉很傻。然而现在他却很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情，像是在怀念。当他拿着餐具向餐车走时，撞见了两个女生，觉得有些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隐约感觉到刚才吃饭时，这两个女生就在远处偷看自己。他一边疑惑着，一边放完餐具向外走。刚走到食堂门口，两个女生在后面喊出他的名字。他很惊讶，回过头仔细看，两个女生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
“是你们？”莫名看清是方迪同寝室的两个好姐妹。
“真的是你？你还有脸回来？！”其中一个稍小的女生伸手要抓莫名，被另一个大些的挡住了。
“怎么了？方迪呢？她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莫名有些紧张，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还知道想着方迪，你问她干什么，她怎么样了和你有什么关系？”稍大的女生向他吐了一口，并没有吐到他的身上。
这边一吵闹，引来了很多同学的围观。莫名顾不得脸面，一把抓住稍大些女生的胳膊，追问方迪到底怎么了。
见他这般着急，两个女生的情绪稍缓和了些。大些的女生说：“咱们去那边说吧，这里人太多了。”说完向食堂里面一个靠窗子的桌子走过去。莫名跟在后面，急得直搓手，心跳也在加速，脑子里瞬间回忆了和方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很乱却又很清晰。
稍小的女生捂着胸口，喘着气，情绪仍未平静，拿眼睛瞪着莫名，莫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里有一团火，随时都可能喷发。
“自从你走了之后，小五像中了邪，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言语，终日躺在床上，不起来，谁劝也听不进去。后来是起来了，起来了就整天出去喝酒，先时我们还跟着，后来课程忙，她就自己去，每天晚上都喝得醉熏熏的回来。小说也不写了，杂志社来电话催稿也不理。看着她一天一天折磨自己，我们也跟着着急啊。她再这样下去就毁了啊！我们都想不明白，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她就被你迷成这样，或许用她的话说就是知音难求吧！”女生不再往下说了，似乎有些累，看着莫名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莫名急切地问。
“怎么了？你希望她怎么了？她被强奸了啊！妈的，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稍小的女生情绪又激动了。
“你说什么？”莫名的脑袋“嗡”的一下，眼前有些发黑，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是真的。
“她被强奸了，听清楚了吗？”小女生压抑不住情感，向莫名吼着，引得远处的学生纷纷向这边望。
“不是真的，你骗我，对不对？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想让我再找她，才这样骗我，对不对？你是何居心？”这个一向沉稳的大男孩儿终于控制不住，当他确定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后，情绪再也无法压制，他发疯似的抓着那女生的胳膊逼问着。
见他如此，那女生有些害怕了，低了头，不敢看他，倒是那个稍大些的女生拽开了莫名的手：
“你冷静点，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句话像棍子一样，一下砸在了莫名的头上。他感觉浑身像被电击中了一样，全身一麻，撒开了手，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很少流泪的他此刻眼泪竟刷刷地流下来。
“小五每天晚上都独自走那条小路下山喝酒，她心里苦啊，喝醉了或许会好受些，我想让她发泄几天吧，过一阵子缓过来也就好了，谁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怪我，我要是天天陪着她就没事了！”稍大些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
“那天晚上，寝室眼看就要关门了，小五还没回来，我有些着急，可也没想别的。等了一会儿，寝室门已经关了，还不见回来，我俩坐起来，担心出什么事了，越是这么担心，越是预感要出事，就穿了衣服，拿了手电，求管寝室的阿姨开了门，向山下的小路找去。找到半山腰的时候，听见草丛里有响动，我就预感到不好。我俩仗着胆子，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一个人趴在草丛里，裸着下身，没看衣服我就知道完了，是小五。那个混蛋已不知去向。我们把小五扶起来，寻了裤子给她穿上，她下身流着血，她还是处女啊！她最宝贵的第一次就这样被那个混蛋给糟蹋了！她是昏过去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打的。把她叫醒的时候，她没有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俩，像不认识似的，劝了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她要是不哭，我真担心她会疯了啊。哭声传出去很远，她一定是吓坏了，紧紧搂着我们。我俩轮换着背着她回了寝室。她是整整三天没有起床，我把饭给她打回来也不吃，倒了水也不喝，一劝就哭，我也陪着掉眼泪。后来是不哭了，也起来吃饭上课了，我们以为事情过去了，她曾经是一个多么活泼阳光的女孩儿啊！实在没有想到，那天早晨，我俩拉她一起去上课，她让我俩先走，说找本书就过来。我俩没有多想，去上课了。上课有一阵子了，她还没有来，我俩不放心，请了假向寝室跑去，她不在，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要出事，天台，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天台了，这傻丫头要干傻事吗？我俩急忙跑上天台，她果然在，站在那里，单薄得像一片树叶，一阵风都能随时把她吹落。
“‘小五，你要干什么？’我的嗓子都喊破了，她的表情冷得像冰一样。‘大姐，我已经不再是个完整的人了，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她把死亡说得如此平淡。我害怕极了，她真的要做傻事呢！我俩在后面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上前。我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我是要拨打110的，却慌得手抖，按成了120。我当时也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是极快地说了地点，告诉他们有人要跳楼。就在我挂断电话的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我看见一片树叶在飞，先是向上飞了一下，然后向下打着旋落下去。这个傻丫头啊，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又马上跳起来，向楼下跑。一切都晚了，我恨她啊，她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看着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敢走上前去。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么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120急救车过来了，医生做了抢救，我瘫在旁边傻看着。我还是不相信那么完美的一个女孩儿就这样不存在了，不会的。果然，医生说还有救，就把小五抬上了车，我们也跟着上了车，去了医院。”
莫名静静地听着，眼泪肆意地流着。
“是我不好！”莫名开始恨自己。
“你说这话没错，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变成这样儿的！”一旁的小妹斥责着。
“后来呢？”
“人是抢救过来了，可双腿保不住了！她还那么年轻，余生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莫名呆坐在那里，两个女生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未注意。时间已然很晚了，食堂要关门了，一个胖女人向他喊着，要他离开。他似乎没有了思想，潜意识服从了女人的命令，僵硬地站起来，一步一步离开了食堂，像一只吊线的木偶。
夜的风鼓动着他的衣衫，并不冷，他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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