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1    我的百宝箱

      我有个百宝箱，里边搁着小时候收藏的好些玩意，有一摞厚厚的从爸爸香烟盒里取出的百圆卡，有一捆妈妈刺绣用剩的五颜六色的丝线，有一堆海边捡来的五花八门的贝壳，有一系列小溪里觅到的或造型奇特或色彩诱人的光滑鹅卵石，还有许多装过化妆品或者酒之类的瓶瓶罐罐，以及塑料制的耳钉项链，发卡等庸俗饰物……

      我对它们怀着一种奇怪的感情，又嫌弃又舍不得扔弃。仿佛没了它们，我的童年时光便无处可寻了似的。可不是，那些如绚烂烟花般的回忆就是靠着他们作为引线点燃的。

2.妈妈的旧家具

      想起有一年，我妈串门到她闺蜜家里，那会儿她跟我爸已离婚多年，看到前排我家四楼阳台上堆着的那些箱子和衣柜，那都是她曾经用过的家具。后来跟我谈起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要就干脆扔掉啊，为啥要堆在那儿风吹日晒，任其腐朽发霉呢？我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痛，隐隐地自责和同情，感动于她对那些家具怀有的深情，觉得自己该是有义务照顾好她留下的物件的，竟一时忘了调侃报复:不就是几件家具？你用过了你不要了还指望新的女主人去保养去珍惜？

      你是不是还希冀着你生下的儿女也有别人去疼爱啊？——在心里边我又补了一刀。

      我承认我不是个豁达之人，对于我妈抛家弃子去追求真爱一事，我这辈子都将心存芥蒂。但这些酸溜溜暗戳戳的话我不会说出口，我将它们深深埋进心里，像那些逐渐风化的家具，默默屹立在时光中，怀着对旧主人的依恋和怨气。

3.婆婆的旧玩具

      去年，孩子一岁多，对玩具的兴趣大增。婆婆从旧箱子里翻出来好几个孩子他爸小时候的玩具，带过来给她孙子耍，一副无比珍爱的模样。

      装玩具的盒子完好无损，只是陈旧发黄，像打扮过时的中世纪的骑士，打马穿越时光，风尘仆仆而来。打开盒子，是一个颜色屎黄，造型呆板，动作笨拙的机器人。看到我儿子手里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玩具机器人，简直就跟看到一个人在使用486的CPU＋DOS系统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婆婆像一个导游在边上讲解:这机器人，是带着小虎去北京旅游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天津根本都没有卖的……司机催着我们赶紧上车，他还目不转睛看着那个机器人，我拉着他的手往回扯，他也不闹，就是不停回头看，魏老师看到孩子这么喜欢，就让我给他买一个，花了二十呢！那会儿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块钱……

      另外还有一只绒毛玩具小狗，那小狗的五官扁平，眼神呆滞，毛发打结，无一丝灵气，在我看来简直能用“面目可憎”来形容。

      一想到一个人的品味就体现在她使用的物件，所处的环境上，我有种将它们清理出门的冲动。

      然而我知道，那些旧物用我的眼睛看到的只是岁月笼罩下的暗淡色彩和被潮流抛弃的过时造型。可是在她的眼里，那是一把把光阴的钥匙，是凝结着记忆的琥珀。目光所及之时，幕布次第打开，一幅幅画面在脑中浮现，欢声笑语萦绕耳畔，喜怒哀乐充斥心间……

      那简直就是王子的一个吻，解开了咒语，公主悠悠苏醒，整座城堡都跟着醒转过来，重新充满活力。

      也许一个人的回忆就跟信仰一样重要吧，因此我始终没敢说出那句:太丑太旧，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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