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疼痛了,这疼痛很熟悉,却也陌生,毕竟过去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易心跟在母亲的身后,听着胡医生在向母亲解释自己的病情。百无聊赖,易心从母亲身后探出头,看着这个一年踏进了十几次的房间,这一次她没有睡着。窗户上的铁锈部分已经开始脱落,窗户左边的墙上挂着白大褂和听诊器,对着门的那面墙边放了一个上了锁的私人衣柜,这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门侧向内一张简单木制烤漆办公桌,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壤,桌面上的烤漆试图挣脱桌面。十六年前的乡镇医院,简单的设备和粗略的装修,还有一位即使热情你依然觉得他是冰冷可怕严厉的医生,这是易心的记忆。
“目前找不到原因,但是疾病隐藏在体内,或者五年或者十五年,会发作,到时候可能是她最后的痛苦”,胡医生的很多解释易心听不懂,但是这句话易心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因为这句话,母亲突然颤抖了,拽紧了她的手。胡医生的白大褂好像刮到了窗户,上面有铁锈,像干了的血迹。
易心接下来的几年里,身体一直出奇的稳定,甚至连小感冒都很少有,她的母亲也越来越开心,她相信前几年只是一个误诊,或许易心只是小毛病,并无大碍。她的孩子现在很健康,和别的孩子一样,将来她还要嫁人成家。她们快乐地几乎忘了胡医生的医判。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易心毕业到现在,已经工作了五个年头。虽然工作还算轻松,但是易心还一直记得自己的梦想,她在工作之余,每天到出走走拍拍,拍街上的各色行人,拍村庄里的生活百态,拍森林里的群虫飞鸟,也拍古老的村落遗址。除了工作,摄影是她花时间最多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工作。
工作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摄影是离灵魂最近的方式。
易心的生命里,亲人只有母亲。从小和母亲生活在镇上,小镇就是整个世界。直到上了大学,易心突然探索到了灵魂的自由,梦想的翅膀慢慢张开。她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了那本《摄影世界》,那个下午,她的心快乐地快要飞了起来,脚步也想跳上天去。第一次触摸到灵魂的温柔,远方的呼唤就在耳边,清晰可触。
“我的梦想是摄影,用摄影开展生命的旅程”,易心快乐地喊道。
人一旦有了目标,似乎世界都开始为你铺路。从查找书籍到寻找团体,异常顺利且好运爆棚,她在一个社团里接触到资深摄影爱好者,钟听是一位文艺青年。他带她入门,带她钻研,带她进入摄影圈,她们最后和全国摄影界的大牛成了忘年交。他们一起拍摄,一起分享,一起交流。他敏感细致,他悲天悯人。她乐观开朗,她宽容温热。他们合作了一部纪录片,获得了大学生摄影大赛特等奖,同一时刻,他们表明心迹,收获了他们的爱情。一切都在顺其自然,没有爱恨情仇,只有心心相惜,没有轰轰烈烈,却又温馨甜蜜。他们度过了人生中最充实完整、美好难忘的两年时光。
那个夏季炎热的晌午,一声响彻天空的刹车声划破沉闷。钟听的生命停在了那个夏季,他的眼神里没有遗憾,没有失望,没有任何痛苦,如镜湖,他走得那样平静。他的生命如那个夏天一样绚烂。钟听曾说过,我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我忠于自己,忠于生命。
易心又回到了一个人,并不孤独的一个人,有个温暖如泉,明亮如光的人陪过,她的生命又多得了一份意义,她感谢上苍。
毕业、工作、母亲与梦想,是易心的生活。和钟听一样,易心也在过好每一天。钟听的离开让她记起小时候胡医生和母亲的对话。
十六年过去了,我没有任何痛苦地生活了十六年了,易心再一次触碰到灵魂的温度,我的生命很爱我。阳光洒在草地上,她将头转向一边深深地吸着青草的味道。她听见了小草在呼吸,清晰如心跳。
青草清香,阳光香甜,但是易心感觉到了疼痛,熟悉又陌生,可能胡医生是对的,最后的痛苦要来了。突然她觉得胡医生是一个可爱的智者,十六年过去了,他现在的胡子该变白了吧,也许像个时光老人。想到了这里,易心不禁笑了。
阳光渐冷,公园里的人开始陆续离开,易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回家咯,给母亲做晚饭,明天继续赶制纪录片《它们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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