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高的鸟

  生而为鸟，我很惭愧。作为鸟，高空本就应该是属于我们的天堂，白云做伴，清风也应该随着我们的羽翼舞动。可我做不到，我甚至连树杈的高度都受不了，难以想象其他鸟伴们如何敢腾飞于天地之间的！

  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孤独，因为我在所有鸟伴眼里就是一直怪鸟，还没羽翼丰满时，我连站在树杈上往下看都能吓得两脚发软，每天只敢龟缩在巢穴里面瑟瑟发抖。父母还是很伟大的，并未将我放弃，只是说也许当我羽翼丰满之后一切就会好的。

  事实证明，结果并非如同童话般美好，这也是我对于所有的童话故事不屑甚至嗤之以鼻的原因。我的兄弟姐妹们都轻松自如的跳下树杈，然后以优美的弧度滑向天空，在云端嬉戏，随清风舞蹈。而我，只能在窝里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羡慕里夹杂着一丝忧虑——我知道，他们即将向北迁徙，而我却注定难以跟上他们的脚步。

  我记得那一年秋风来的很快，也走的很快。当我发现树杈上的树叶渐渐脱落时，我已经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向北的旅程，而且我也知道，从他们的日渐频繁地看向我眼神里知道的，他们是爱我的，不想让我伤心却又无可奈何。我也因此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甚至当时以为这短暂一生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决定——跳树！

  是的，对于恐高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必死的抉择，我当然想不到如此壮烈且高超的技巧，而是模仿从父母口里得知的人类的做法，我不想让那些兄弟姐妹们因为我而承受一个寒冬的侵袭。

  对于跳下来的感觉，并非他们所说的刺激，因为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来的，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丢鸟到家的事情——我是闭着眼睛跳下来的！所以只能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加快，耳旁的风声很大，然后就——就晕死过去了。我到现在甚至都无法肯定那时候是先着的地才晕的还是先晕过去再着地的。总之我还好福大命大，没有当成历史首次摔死的鸟类。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灌木丛里，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强忍着一身的痛和委屈，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我如同一只土拨鼠，不断的在陆地上的灌木丛里逃窜，是的我想我快疯了，我从未感到如此孤单，即使以前兄弟姐妹加父母都飞出去了，我独自待在鸟窝也没有如此孤单害怕，摇摆的灌木丛和莫名其妙的声音总是玩命地拨弄我的神经，然后使我不断地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到我筋疲力尽，然后才停下来惊恐的看着周围。

  当然，这种情况随着日夜交替变得慢慢不明显了。我的恐惧渐渐消失了，我的孤单甚至也不明显了。这并不是说我的状态越来越好了，甚至可能相反，恐惧和孤单消失的那部分，变成了双倍的迷茫和麻木。我在想，我，一只鸟，却偏偏恐高，就好像一个人却害怕人群！那我还算是一只鸟吗？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为何承受了作为一只正常鸟所不能想象的一切？就这样我带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和满脑子的问题，像一只孤魂一般飘荡在世间。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群旅鼠，它们见多识广，告诉我在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山，山有无穷的魔力，也许有可以治愈我恐高的能力。我总算不再浑浑噩噩，并且我第一次给了自己一个一生的使命——向北出发！

  我看过黑夜里湖面透气的鱼，我见过地上奔跑的猪，我知道日出日落的模样，我也体会过冬雪在羽毛间融化的感觉……夜里的萤火虫，河畔的长颈鹿，田野里的麦浪，花间的蜂……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感到惊奇，也感到开心。

  我想，我虽然失去了一只鸟该有的天堂，我虽然也真的很好奇穿梭云间的感觉，但我并不再那么失落。我失去了天空的宠幸，还好得到大地的包容。

  生而为鸟，我很抱歉。但我依旧会竭尽我的全力，向北前行，踏上北方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