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魔鬼迷局
“旮旯犄角都找过了，但是——”刘金刚疑惑地说，“并不在工地。”
“外出有事？”伍清华转头盯着小马，“或者，消息走漏让他跑了？”
“这段时间的监控我们都看了。”小马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工地周边加上滨河大道总共32个摄像头，百分之百把金色海岸周边一公里无死角覆盖，可奇怪的是，没有那家伙的任何蛛丝马迹，按理他应该还在工地里。”
“难道？”伍清华踱着步子，猛地停下来，“真是插着翅膀逃跑了？”
“不可能。”刘金刚说。
“绝对不可能。”小马同样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那么，你们谁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伍清华盯着二人问。
刘金刚和小马面面相觑。
“敌人的道行很深啊，我们真是不能有丝毫马虎。”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小马问。
“让路氏兄弟死死盯着圈定的那几个狙击点位，他再怎么玩失踪，但要完成狙杀任务，总不可能在千里之外遥控进行，总还是要回到金色海岸的。”伍清华分析说，“我料定，他肯定是在金色海岸之外的什么地方潜伏着。”
“可是——他在理论上并没有离开金色海岸。”小马说。
“问题是——他也并不在金色海岸。”刘金刚强调。
“谜底总会揭开的。”伍清华说，“他现在肯定是把自己屏蔽在什么地方，无声无息的潜藏着，居心叵测的在等待——”他缓缓地强调，“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小马警觉地问。
“我们麻痹大意的机会。”他说，“也是能让他一击致命的机会。”
“这个猎人狙击手可真是不好对付。”
“是啊，猎人狙击手吗，总该有几招过人之处。”
他们此刻极为关切的，正是金色海岸工地唯一符合条件成为猎人狙击手的嫌疑人罗炳南。因为没有近亲的血样可以采集，所以并不能确定金色海岸工地的罗炳南一定不是土生土长在大山里的那个罗炳南。他们只是怀疑，伪装成罗炳南的猎人狙击手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真正的罗炳南，然后到罗炳南的老家伪造车祸现场杀死罗炳南的双亲，这样一来，既没有人能够否定猎人狙击手就是罗炳南，也没有证据否定猎人狙击手和罗家的基因传承。
这真是一招只有魔鬼才能走出来的棋路。
可即使此刻，他们也仅仅只是怀疑，尚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前面推断的确凿性。但金色海岸工地其他工人全部排除嫌疑，只剩下罗炳南一个，而且恰恰在此刻，嫌疑最大的罗炳南毫无征兆毫无痕迹地失踪了。这个事实，更加佐证了伍清华的怀疑，他坚信——他一定就是假冒罗炳南的猎人狙击手。
“局长。”小马请示伍清华，“那么，我们静等罗炳南在金色海岸出现，还是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找，一定要找。”伍清华吩咐小马说，“不需要掘地三尺，你回头安排人到金色海岸工地装扮成工人，耐心等着就行，如果他领受了行动的命令，就一定会在金色海岸出现，除非，他不是狙杀令的最终执行者。”
“明白。”小马干脆地一声回答，就出门去安排。
“张继伦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小马离开后，伍清华问刘金刚。
“最近忙着和胡云发办理两项工程的手续交接。”
“是不是有些气不顺？”
“这个倒不明显。”
“看来他是早有心理准备。”
“应该不会吧，这都是突然决定的事情。”
“他的人马下一步转战哪里？”
“郊区有个小工程，活不是很多，估计要遣散一部分人。”
“下来该你出马了。”
“我？”
“对，你给张继伦再把金盾海岸的工程争取过去。”
“怎么争取？”
“你和总部的营房局长以前业务对口，又是老乡，所以能说上话，这一次，是你找了他，他直接打电话给高司令员，让把金盾海岸交给天伦做。”
“明白。”
“张继伦会越来越相信你是一条大鱼。”
“但愿这样。”
“注意做好隐蔽。”伍清华提醒刘金刚，“他们都像狐狸一样狡猾，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破绽。”又说，“以后咱们内线联系，尽量减少接触。”
“是，局长。”
伍清华重重地拍着刘金刚的肩膀：“一起努力，等待胜利吧。”
刘金刚坚定地“嗯”了一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去。
刘金刚给张继伦带来金盾海岸工程失而复得好消息的同时，莫江龙正坐着地方班车，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从百里之外的训练营到滨海休周末。
就在两天前，莫江龙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了柳心月发的照片，心里堵堵的，很不爽快，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和柳心月谈谈。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莫江龙都怀疑，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前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和柳心月约法三章的，不提旧事，不联系，不见面。可是，此刻他竟那样冲动地想见到柳心月。
下了班车，莫江龙一眼就看到柳心月在车站外使劲给他招手。脸上扣着墨镜，欢快地喊着：“嗨，这边，这边。”月余不见，柳心月像完全变了个人，弯弯死亡带给她的阴霾一扫而光，身上洋溢着青春少女本该有的阳光灿烂。
“上车吧。”他接过莫江龙的黑色背包，甩到了红色雪佛来的后座上。
“什么时候买的车？”莫江龙疑惑地问。
“刚买的。”柳心月推着莫江龙坐进副驾驶，“放心吧，不是偷来的。”
原本柳心月在滨河大道定了一家餐厅，可车子已经驶进滨河大道，却被莫江龙要求从前面拐出去，他的理由很简单，离A基地机关太近了，保不准会碰到A基地的熟人，刚经历一场风波，他可不想再有什么节外生枝。
“这有什么怕的？”柳心月嘟囔着，“还不让人吃饭了？”
“走吧，走吧。”莫江龙催促着，“听我的，没错。”
三转两转，柳心月也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就转头问莫江龙。
“滨河夜市吧。”
“滨河夜市？”
“对。”
“这也太不上档次了吧。”柳心月拧着眉头，极不情愿地说，“你好不容易从山沟沟里回一趟滨海，再怎么说，我也得请你吃顿好的吧？”
“想吃滨河夜市的五味砂锅了。”
“砂锅有什么好吃的？”
“那可是我的最爱。”
“真去夜市？”
“真去。”
“哦，那就随你吧。”
滨河夜市并不是固定的营业场所，而是摊贩们晚上沿着滨河两岸的步行道，用简易帐篷搭建起来的“临时饭店”。这里的夜市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起初只有十来家，后来随着人气上涨就吸引了更多的商贩过来，慢慢的就渐成规模，夏天最鼎盛的时候，竟能延伸好几公里。这上百家小摊铺经营的品种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从烤串、铁板烧、凉拼、砂锅、香锅、面皮、豆花、凉面、冷面、鸡蛋灌饼、炸土豆，到东北菜、湘菜、川菜、鲁菜、粤菜，甚至还有印度飞饼、新西兰打卤面、美国牛肉拉面等国际范的饮食。虽说夜市里的吃食物美价廉，但搭在步行道上毕竟是有碍观瞻，为此，市政部门曾经大张旗鼓地取缔过几回，但每一回都遭遇众商贩的殊死搏斗，加之市民也站在商贩一边助战，同时还纷纷拨打市长热线，要求顺应民意保留滨河夜市。民意不可违，夜市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市政部门能做的就是在滨河两边竖起了将近五米高的告示牌，明确所有摊铺必须晚上五点之后才能搭帐篷经营，凌晨三点之前必须撤离。有了规矩好办事，滨河夜市就这样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并且愈发繁荣，已经成为历史悠久的古城滨海的一张崭新名片。
在琳琅满目的吃食里，莫江龙独爱五味砂锅。
他第一次发掘出这美味时，饶有兴趣地听老板介绍过，说五味砂锅的香全来自青花椒的麻，绿辣椒的辣，陈桂皮的香，还有两味，老板笑而不答。莫江龙也不追问，他心里清楚，就算问了，自己也做不出这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索性就做个纯粹的吃货，闷头一通吃，涌出一身汗，那叫一个爽快。
在滨海的时候，莫江龙几乎每周都要在这里吃上几回，有一回和战友同来，战友吃完后提醒他，味道这样让人欲罢不能，会不会加了罂粟壳，又提醒，只有那东西能让人上瘾。莫江龙也警觉起来，可挨不了几天，那种对五味砂锅的渴望又搅动得他坐立不住，索性不管了，罂粟壳就罂粟壳吧，吃了这一口再说。一吃就是这么多年，他也眼见着五味砂锅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从开始的两张桌子发展到现在的二十多张，而且每一次去都得排号码，等座位。已经见不到最初掌勺的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板了，传闻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在天蝉买了别墅，还给自己和老婆各买了一辆价值近百万的车子，老婆开车做美容，他则赶赌场。经营摊铺的，据说是他的远房亲戚和徒弟，味道比以前差了一些，但名声已经远扬，慕名者仍旧一波接着一波。
夜市周边没有可以停车的位子，柳心月只能把车放在远处联通营业厅的门口，然后两人步行几百米绕到过街天桥上，再下到汹涌的夜市人群里。
“哇，这么多人？”柳心月有些夸张地喊着。
“没怎么来过吧？”
“来过。”柳心月疑惑地嘟囔说，“但印象里不是这个样子。”
“那这回就好好感受一下。”
莫江龙带着柳心月穿越一个个摊铺和鼎沸的人群，直接到了“泸州胖师傅五味砂锅”的摊铺，和预想的一样，得排队。“吃砂锅了，五味砂锅，要吃的这边先等着。”一个光头中年男人吆喝着，他脖颈上套一根麻绳，牵引着胸前的纸箱子，纸箱子里放着塑料卡片，来一个人，他就发一个卡片，领了卡片的人就在原地站立等着，等前面的人吃完了，他就喊着：“请十五号客人就坐。”又给里面操作间里的人喊着：“十五号客人五味砂锅一份，微辣，不要葱姜蒜，多放香菜。”
循着光头男人的喊声，莫江龙惊奇地发现，胖乎乎笑眯眯的老板又出现了。在莫江龙的眼睛里，复原了最初他到这里吃饭时看到的景象，脖子上挂一条毛巾的胖老板细眯着眼睛，大汗淋漓，左右开弓操作着同时沸腾的八个砂锅，专注烹调，心无旁骛，而边上，久未见到的他的妻子则忙碌地切菜配菜。
“你今天有口福了。”莫江龙对柳心月说。
“说的就像我没吃过砂锅似的。”柳心月不服气地问，“真不知道这里的砂锅好在哪里，还得站着等，真是服了你了，真是为了嘴累了腿啊。”
“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虚此行。”
终于被叫到号，落座时，莫江龙正好和胖老板眼神相遇。
“来了。”老板给他打招呼。
“嗯。”他点了点头。
胖老板继续忙碌。莫江龙则和柳心月等着上砂锅。
饭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穿过人群，走在芦苇丛生的滨河边。
“真是名不虚传。”柳心月仍在回味着五味砂锅。
“他们说味道好是因为里面加了罂粟壳。”
“罂粟壳？”柳心月惊问，“那你还带我去吃？”
“罂粟壳只是听说有，但味道是真的香。”莫江龙叹一口气，“所以忍不住啊，五味砂锅让人欲罢不能，隔三差五地就鬼使神差想吃上一回。”
柳心月不做声，默默地跟着朝前走。
滨河两岸的高层建筑越来越多，竣工的高楼里，各色光柱衬托着林林总总的招牌和广告牌，未完工的，则灯火通明连夜施工，四面八方的灯火，一览无余映在橡胶坝拦截起来的河面上，五彩缤纷，波光粼粼，夜风一吹，仿佛是搅动了遥远的银河，而芦苇，也在黑暗里居心叵测地摇晃着。
“我看到你微信里发的照片了。”
“哦。”
“那男的是谁？”
“男朋友。”
“可是——之前那个戴眼镜的交警呢？”
“不合适，散了。”
“哎。”莫江龙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么——这个又是干什么的？”
“理工男。”柳心月欢快地说，“搞通信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
“有一个星期了吧。”
“人怎么样？”
“人嘛——有点木，可是挺大方的，那辆车就是他送我的。”
“你啊——”莫江龙哀叹着说，“要对自己负责任。”
“我当然对自己负责任。”柳心月撅着嘴，“不然要你负啊？”随即，又拉着莫江龙的胳膊说，“你就别操心了，我会对自己负责任的。”
距离夜市越来越远，再往前，就是黑漆漆的裸露河床了。
“不早了，回吧。”
“嗯，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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