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刚结婚那会儿，曾经在朋友的房子里借住过几年。
朋友的房子是单位分的那种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苏联式的旧楼房。这种楼房本来的设计是一个门儿里住一家，一家有三四间房子，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一个小储物间。后来因为人越来越多，房少人多，只能几家人挤在一起，共用厕所和厨房。
朋友的房子就在这样的一栋苏式旧楼二楼一个门儿里。这个门儿里除厨房厕所储物间外共有四个房间：一进门正对门口一间；隔壁是第二间；另外两间房与前两间呈90度夹角。我们借住朋友的房子在第三间，我们隔壁是第四间房，第四间房房门对着厕所，右手是厨房。整个过道是个L形的。
那会儿，我们的孩子只有两岁多，都说孩子三岁前爱生病，我们家孩子就是这样，三天两头出毛病，把人整的够呛。
我那会儿的烟瘾大，但不敢在房子里抽，瘾犯了就跑厨房里抽。另外两家的男主人也跟我一样，想抽烟了就往厨房跑。有时两个或者三个男人在厨房里吞云吐雾瞎聊一气，也挺有乐趣的。
住第四间房的那家男人在蓝田上班，平时不回来，只在周末的时候在家，似乎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一回来就窝在家里，做饭吃饭上厕所抽烟。他的话也不多，你说他才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猜测，他们夫妻关系不怎么样。他在蓝田上班的时候，家里总有一些老男人来，有时候是喝醉了来，有时候是来了往醉里喝。他家的媳妇虽是半老徐娘，但看得出来是那种闷骚型女人，有点姿色，但主要是闷骚。
住第二间房子的是一家三口，两口子都是二婚，孩子上初中。两口子之间很安静，可是母子之间闹得不行，经常半夜三更了还在闹腾，都是因为孩子学习。那孩子学习已经很优秀了，当母亲的依然不满足，发起狠来跟头母狮子一样。
我们儿子很有眼色，平时还好，我一发工资，他就感冒发烧拉肚子，钱花得差不多了，他才消停。
某天晚上，我和那个在蓝田工作的男人在厨房抽烟。他突然问我，知不知道正对门口的那间房子，也就是第一间房子为什么没人住？我说是么，我没有注意。那个男人说，那间房子里本来住着人的，是一对小夫妻，男的是大学毕业分配到厂里的技术员，媳妇是厂里的工人。我说，他们搬走了么？男人说，不是，男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房子里上吊自杀了，唉，年纪轻轻的挺可惜的，他死后，媳妇也就搬出去了。
男人说完，叮嘱我千万别给媳妇说，女人胆子小。我心里说，你他妈的也不该给我说，我他妈的胆子大得很吗？
我当然不能跟媳妇说起这件事，那会儿，我经常出去跟同事喝酒，她要知道了，我就别想出去了。我自己晚归，开门正对那间房子的时候，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头发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上长。
那之后不久，儿子又生病了，打了几天针，快要好的时候，却在一天晚上疯狂地哭闹。他哭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床前那个位置，怎么安抚都不顶用。媳妇问他为什么哭？儿子那会儿才两岁，平时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此时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用手指着床前说，他看我。我想起那个自杀的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媳妇问，谁看你呢？儿子目不转睛看着那个位置说，那儿有个叔叔一直看我。
我跟媳妇第二天买了纸钱到十字路口烧了，祈求那个叔叔不要打扰我们孩子了，此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过了好多年，我们已经搬到了新房后，我才给媳妇说起那个空房间，那个自杀的年轻人，媳妇说，我的妈呀，幸亏我不知道，不然，我一天也不会在那儿呆的。
（2019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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