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家时,我看见屋顶烟囱上喷吐着迟重的滚滚白烟正慢慢伸向天际,便可以想象家里炉子里那烧得火红而热烈的煤炭正在噼噼啪啪做响般的奔放姿态。
我加快了脚步,想立马投入那暖烘烘的家中。毛线手套已经不能抵御这深冬的严寒,手在手套里已经缩成拳头状,手套的下半截装指头的那段已空荡荡的摇晃在空中。
拉低了帽沿,提了一下围巾到嘴的高度,任凭凌冽的空气将呼出的哈气投晕在睫毛上后慢慢凝结成霜,眨巴眨巴眼睛,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拥有白色长睫毛的圣诞老人的美丽公主。我常常惊叹它凝结在睫毛上那钟坚固,如同凝结在树枝上,玻璃上,门沿上,随着温度的持续降低而镀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进门时,温暖涌来,那凝结的霜瞬间就化成水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上,而那个时刻眼睛也被润透了。
我看上了集市上那双淡棕色的羊毛革手套,柔软的皮革,遍布着精细针脚的边格拉线,内里白色的长绒毛都快溢出手套,拿起来试了试,柔柔暖暖的,大小也刚合适,来回弯曲一下手指的空间,自由而舒展,欢喜的不得了,摊位老板热情的说到:“小姑娘,暖和的很,价格老便宜了,20块钱一双”,我心想:“你眼中的老便宜,在我这里可老贵了,”我笑笑便拉着妈妈走开了。
可我心里记住了那双手套,那手套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过了几天,妈妈给我做了一双绿色的,用窗帘的金丝绒面料做成的手套,被棉花填充的厚敦敦的,手套的边缝出处还可以看到针脚不匀称而轻微揪起来的布料印痕,手套的中间和四角留下了为了不让棉花乱跑的而专门做的粗陋的定线。
我接过手时套勉强给妈妈挤出了个微笑,然后扭头就出门了,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委屈的眼泪便滚落下来,紧接着就把那双刚做好的绿色手套塞进了书包,我懂得妈妈的疼爱,可我更想要集市上那双淡棕色的皮革手套。
于是我又戴起了初冬的那双毛线手套。
到了教室,我把那双绿色手套偷偷塞在了抽屉的最里面,为了保证隐蔽性,还专门拿了本书盖着,放学后我又例行将它装进书包,在进门的时候戴上。
绿手套就在我每天的掏出塞进中渡过,然而,有一天放学还是忘记装进书包了,走进家门中才发现,心想:妈妈那里倒是好交代,但是手套落在了班里被同学发现可怎么办?因为班里有几个家住的远的同学中午都不回家,而班里的男生通常在外面踢球时喜欢借用女生的手套戴,我便下意识的开始担心那雪藏很久的绿色手套会被人翻出来,于是大口的扒了几口饭便着急忙慌的去学校了,因为去的太早,班里没人,我飞快的冲到座位上翻手套,手在抽屉里慌乱的摸了半天,空空如也,同时看见盖在手套上的那本书也被移驾到了桌面上,又一个箭步飞冲过去扒到窗户台边,快速的搜索着漫天大雪的操场上踢足球的男生们,跟着他们快速挪动的步伐紧顶着他们的手,那双格外刺眼的绿色手套正戴在M同学手上,我生气懊恼的拍了两下桌子,接下来的时光只得在煎熬的等待中渡过,我想象着M同学可能会嘲笑我的手套难看的种种场景,一时焦虑无处安放,终于上课的预备铃把这群踢球男同学唤回了教室。
我原本打算M同学进门就劈头盖脸的斥责他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拿我的手套,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我本来会被嘲笑的担心,可还没等我开口,M同学就笑嘻嘻的跑过来对我说:“不好意思啊,中午踢球用了你的手套,你的手套真的太暖和了,明天踢球还可以借给我吗?”我愣了半秒钟,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故作平缓的语气的回了一句“可以”。
我望着那双绿色的, 被风雪洗礼过的风尘仆仆的手套,突然觉得它没那么难看了,笨重的模样看起来却显得可爱,将手伸进去还留有一丝雪花融化在里面潮湿和M同学刚戴过的余温。
我的绿色手套终究快成了M同学的足球专用手套,他用自己的手来帮我戴着这双手套来提前面对周围陌生世界,没有嘲笑,没有嫌弃,更没有异样的眼光,有的只是温暖的传递。
在临近冬至的日子它陪我渡过了那段刺骨的严寒,而我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自豪的戴着它渡过了漫长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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