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已经31年了,由于当年的逃避,我始终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那一年我19岁。
那一年那一天,我收到电报,上面寥寥数语“母病危速归”。急急惶惶,满心焦虑坐火车赶回宜兴老家。母亲已是骨瘦如柴、皮包骨头,整日整夜疼痛止痛药已不起作用。
晚上我睡在母亲身边,用手给她撸着胸口,期冀能减轻她的疼痛。撸着撸着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满心懊悔。母亲都疼成那样了,我怎么可以睡着?
没待两天,母亲便让我回学校,因为她知道快期末考试了。我祈求她等我回来,但心中明白母亲恐怕是等不到我放寒假的。因为恐惧,因为害怕面对母亲临终那一刻,我选择了逃避。
母亲这一辈子都希望我学业有成,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我无论上小学、初中还是高中,母亲都跟我每一位班主任老师熟络无比,经常与老师见面,了解我的学习情况。尤其是高中阶段,更是频繁到学校,以至于我们宿舍的女生个个都认识我母亲。她还经常带烧好的菜给她们吃,到现在同学聚会,还会有同学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一)打酱油
小学时,有一次母亲让我放学时打一瓶酱油带回家,结果我玩过头,给忘了,不得不回学校去拿。偏僻的山区,天黑后没有任何灯光,我一边哭一边往几里路外的学校走。路上路过班主任张老师家,忍不住心中恐惧和怨恨,我哭着敲开了张老师家的门,告了母亲一状。张老师提着马灯把我送回了家。
(二)挨揍
这辈子我只挨过母亲一次揍,缘于我包庇弟弟妹妹偷家里的钱。
有一天我偶尔碰到弟弟妹妹从储蓄罐里抠钢镚买冰棍儿,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他们两个抠了几个钢镚儿给我,一起吃冰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也怕告诉母亲,他们两个会挨揍,所以就假装不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亲终究还是发现了。她不问弟弟妹妹,只问我,我不敢撒谎,老实交代了“犯罪事实”。
那一天,我被母亲罚跪在长台前。母亲让弟弟妹妹站在一边看着,她拿着竹枝揍了我。
这是我唯一一次挨母亲揍,因为这次事件,我明白了凡事不可受人贿赂,不可包庇坏事。在参加工作以后,我多次以此为戒,时刻提醒自己不可越线。
(三)巧手
母亲心灵手巧,编织、钩织毛衣、描花绣鞋样、自制布鞋,样样在行了,远近闻名。母亲乐于助人,周边邻居来借鞋样、工具啥的,或者让母亲帮忙剪鞋样,母亲有求必应,从不推诿。有什么好吃的,也经常让我送给邻居。
(四)巧舌
母亲极具语言天赋,跟哪儿人说哪儿话。母亲在上海肿瘤医院住院期间,我从学校偷偷跑去上海看她。跟着她从租住地到医院,一路见识了母亲的各种方言。遇见四川人说四川话,遇见山东人说山东人,遇见广东人说广东话,我的惊讶无处躲藏,一路睁大眼睛,嘴都合不上。
31年前的逃避,让我心中的小孩停止在那一年拒绝成长,拒绝与自己和解,拒绝接受自己,拒绝爱自己。31年以来,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当时的心理活动,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好想回到那一刻,与母亲好好告别,告诉她我很爱很爱她,告诉她我会好好读书,毕业后好好照顾父亲和弟弟妹妹,让她安心离开。
这个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我常常陷于自责、抑郁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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