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晌午,老虾蟆在水闸边撑好拦网,坐在堤上抽着旱烟,树叶透过的光影晃悠着,老虾蟆眼里光景有点迷糊了,眼皮死沉沉地打起盹儿来,听得对岸芦苇荡里“波啦波啦”的动静,老虾蟆一个激凌,不敢再犯困了,就怕那些皮孩子们趁机来收他的网,偷摸他的鱼,老虾蟆伸直脖子,用手打了个遮掩往对岸瞅。
芦苇里果真露出一个脑袋,却不是个孩子,头发乱蓬蓬的好似鸡窝,还粘挂着苇叶子,就是地里跑的野狗,毛发也比他溜顺,那人东瞅瞅,西瞅瞅,还不住踮起脚往身后看,看这人的样子,怕不是想偷鱼?老虾蟆浊眼把望了半天光景,终于认出对岸那个人了,是邻村出了名的懒汉,叫黄宝赞,既贪嘴,又好赌钱,牌九麻将炸金花样样都通,只是牌运不咋的,房子田地都给押进去了,要不是他老婆是个远近闻名的悍妇,他也敢把老婆给押进去。这家伙就是个没出息的怂货,天天给他老婆拿鞋底子往脸上摔,看这样子是又给老婆给撵出来了。
老虾蟆清了下噪子,两手一卡腰就冲对岸甩起嗓门来了,“河边上那个是谁,滑进河里喂王八,可没人捞你!”
黄宝赞被老虾蟆这一吼,眼光一亮,隔着河便向他倒起苦水来了,“老叔哇,俺这日子没法过啦,那婆娘拿着鞋底子追到街上打,满大街没有一个人劝呀,俺这脸可没处搁了呀!俺想寻死呀!可那宝塔太高,俺一上高腿肚子就转筋,想上吊,可家里穷得连根草绳都没有呀,想跳井,井里蛤蟆蛇虫太恶心了……”
“那你想干啥?“老虾蟆知道他是个怂包,就没那个种,冲着对岸连连挥手,就像是在哄撵鸡狗一般,”去去去,离我网远点,别把鱼给吓跑了。”
那黄宝赞眨巴眨小迷眼,“俺死还不能死在这?还叫不叫人死了?”顺着河堤往下游走一步,老虾蟆便紧跟一步,过了水闸,远处有几个人在河里洗澡,老虾蟆便不跟了,回去看他的网去了。
黄宝赞探腰左瞅瞅,右看看,确定是老虾蟆走没影儿了,寻见岸边有棵风化了的死树桩,有四五尺高,蹬了几脚,折掉了一截烂木头,冲着河闸上游方向高喊一声:“有人跳河啦!”又冲着下游几个凫水的吼了一嗓子,“跳河啦――”
黄宝赞便寻了个水浅的地界,把那半截木头往水里一扔,“扑通”一声,溅了他半身子水。他又想,不把衣服弄湿,回家那婆娘也不信,便脱了衣裳裤子打算在水里涮一下再穿上,也好给老婆看看自己的骨气。回去就说是龙王爷不收,没死成,娘们心一软,也就揭过这一页了。
黄宝赞刚猫下去腰,谁知脚底一滑,光脊梁光腚跌了个仰面朝天,一挣扎便一下子滑进了水里,刚一张嘴就了灌一喉咙脏水,鼻子孔里也吃了一呛,手足四下一顿乱抓乱挠,抱住了那半截烂木头,脚底一蹬河床一翻身,想骑着那截木头,那木头却经不住他的分量,刚骑上去,一个不稳,黄宝赞抱着木头滴溜一转了个个儿,成了木头骑人。河水是哗啦啦地往耳朵口鼻里钻,呛得黄宝赞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脚僵麻得也划拉不动水了,眼前天光也暗了。
“给我起来,这脚脖子深的水也能淹着人?”老虾蟆提拎着湿得透透的黄宝赞,就像是从锅里捞一根淖过水的菠菜,“还死不死了这回?”聚过的那几个凫水的人也在水里笑着看。
黄宝赞收回了魂,嘴里吃的水在肚皮里直咣荡,呕了好几口泥水,才悠悠透过点气来,眼里的光这才聚回了点生气儿,“你咋救活我嘞,这下人家都要笑话俺跳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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