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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八、学校的江湖（二）
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被贴到了教室后面的墙上，前三名分别是：
第一名齐飞，第二名江月和第三名杜宇。
孩子的世界很复杂，复杂到他们完全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些复杂；然而他们的世界又似乎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学习。只要学习好，就足以让他们成为焦点，但这好似并不适用于齐飞。
此刻，杜宇被男生们簇拥着讨论放假去哪里打游戏，江月被几个同学拉着聊天，而齐飞则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默默的收拾好书包走出了教室。
穿着大一号的校服，背着硕大书包的齐飞显得更瘦小，只有在在夕阳下被拉长的影子里显得高大些。他在马路边慢慢的走着，并不去看周边被家长用自行车、摩托车甚至是小汽车接走的同学。齐飞走路总习惯耷拉着头，不时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那些小石子好似是闪着耀眼光芒的宝石总能夺去他的注意。
齐飞就这样一路的走着，从车水马龙走到少有人迹的地方。他朝一个矮坡上走去，经过一片竹林，终于在一颗杨桃树前停下。这是一座青瓦红砖的平房，木制的窗框被漆成深绿色，经过雨水长期的洗刷，渐渐的变成了浅绿色，同样颜色的还有那紧闭着的木门。
齐飞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把书包往屋子右边亲戚家淘汰下来的有些发白的橘色木沙发上一扔，熟练的进厨房淘米做饭。
吃罢饭，齐飞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铝饭盒装好饭菜，他细心的用一个细带子系上饭盒，以免走路时把盒盖颠开使饭菜洒出来。
墙上的挂钟发出好听的“滴答”声，那是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咬牙买下的，是目前为止家里最贵重的物品。挂钟沉稳的敲了六下时，齐飞背着书包提着饭盒出门了。
他沿着回来的路往外走，一直走到学校附近的菜市场，七弯八拐的走到卖鱼的地方。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正为顾客麻利的刮鱼鳞，头上几根白发丝也跟着她手上的节奏抖动，那正是齐飞的妈妈。
齐飞走过去，轻轻的叫了声“妈”。齐妈妈抬头对齐飞亲热一笑，“小飞来啦，快做作业吧。”
齐妈妈忙完坐在齐飞身边抱着饭盒吃饭，一边吃一边和齐飞说话。
“小飞，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第一名。”
齐妈妈很高兴，赶忙分享她认为高兴的另一件事。
“小飞，你爸来信说下个星期就回来了，说是今年工地发了不少钱。”
“哦，那......我想......买双新球鞋......”齐飞看看自己脚上唯一的一双球鞋，旧旧的但很干净。
“好！今晚收摊就给你买！”和以往的犹豫和精打细算不同，今天齐妈妈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齐飞的要求。
齐妈妈跟齐飞唠叨着家里的近况，言语中充满了希望，最后打算要把老家的妹妹接来。齐飞很久没看到妈妈这样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不由的也跟着飘浮起来，鱼池里的鱼仿佛也感染了娘俩的快乐，游得格外欢畅。
齐飞的父亲是改革开放从农村走出去的一代。那时，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几乎都一个拉一个的奔向外面世界，人们互相奔走相告，并渐渐产生外面遍地是“黄金”的思想。齐爸爸因为家里富农的成分，在老家几乎谋不到更广阔的天地，于是心一横，十六岁那年就跟着村里的一个叔叔南下务工。
当时从村里出去的年轻人很多都到工地里当工人，齐爸爸也是如此。但是齐爸爸却凭着吃苦耐劳和聪明机灵，从一个小工一直干到了包工头。乘着高楼雨后春笋般平地而起的风，齐爸爸承接的工地一个接一个，也算事业有小成。
齐爸爸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齐妈妈，后来成了家，每次回老家总是一副衣锦还乡的派头。
然而好景不长，齐飞五岁那年，齐爸爸被朋友骗了一大笔钱。因为付不起工人的工钱，工人们纷纷辞工，又因为无法完成工期，被要求赔偿。
齐爸爸的事业一落千丈，在家带孩子的齐妈妈为了支持齐爸爸，把金戒指金手镯和缀着亮晶晶扣子的漂亮衬衫都收了起来，在菜市场盘了个鱼池，做起了卖鱼的生意。而齐爸爸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鼓起勇气从头再来，又回到工地从工人干起。
就这样，齐飞家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由于爸爸妈妈对齐飞的照顾不够，齐飞长得又瘦又小。
有一次，齐飞在回家路上遇到杜宇，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走。路过一个游戏厅前，几个不上学的大孩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常和杜宇一起打游戏，远远就朝杜宇打招呼走过来。到跟前其中一个厚嘴唇的扫了一眼站在杜宇后面小小的齐飞调侃了一句：“哎哟，杜宇，你妈都给你雇上小工了？”
齐飞迅速领悟到对方话语的指向，又窘又怒的涨的满脸通红，他僵僵的抓紧手中的菜篮子，里面是妈妈刚才在市场给他买好的菜......
从那以后，齐飞再也不肯放学去妈妈那提菜，齐妈妈一边叹气责怪齐飞“不懂事”，一边只能每天多跑一趟回家做饭，嘴里不停的疼惜着，“这正是卖鱼的好时间，这一来一回的少赚好多钱！”
齐飞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
每当齐飞遇到他不想面对或者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就会低头沉默。比如，上语文课，章老师提问上节课要求背诵的课文，齐飞背不出来。他就低下头，也不说背不背得出来，也不说为什么背不出来。总之，低头就是告诉你，反正我不背，你看着办。老师对学习好的同学，总会自动形成“他们都是自觉的好孩子”的思想，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人家不努力学习能考第一？”
比如，女生找齐飞说话，齐飞也总是低着头，脸红红的安静的听。
比如，有次考数学，齐飞的铅笔丢了，他就只是低着头坐着，直到王老师发现了给他找来新铅笔。第二天，齐飞又带来一支一模一样的新铅笔还给老师，也是低着头。
比如，那天放学，齐飞看见田老师去杜宇家家访，坐的杜宇家的车，然而田老师从没到他家家访过。
这一次，齐飞不仅低下头，还用他洁白的新球鞋狠狠的踢飞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
【下一章】十、爱哭的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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