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

1下班了。

从人声鼎沸到形单影只，他未曾从椅子上站起来过。

他斜着身子靠着歪脖子的椅背，盯着电脑屏幕里不断移动的鼠标。

他打开一个表格，看了两行，接着点开一个word文档。目光被困在文件标题和最后的红戳子上。

他关掉文档，鼠标开始了毫无目的的漫游。

碰巧遇上某个文件，他便打开，一次次陷入无意识的浏览。

一个供应商的电话打了进来，从失神换档到亢奋，只需按下接听键这一个动作。

“唉！李总啊！好久不见啊，生意好啊？还没下班呢，哪里有你们大老板惬意啊，还得加班呢。唉，这次这批货别给我掉链子啊……”一阵声高八度的寒暄，整个大办公室都听得见，零散几个加班的同事分布在各个角落，藏在格子间里，只偶尔看见黑黑的头顶。

撂下电话，他好像终于醒了过来，还有很多工作没做，他坐直身体想要好好加个班，眼睛又迷失在桌面密密麻麻的文件中，这些工作似乎一个也不紧急。

他泄了气似的又瘫倒在椅子里，手仍旧握着鼠标。他想起昨晚的地方新闻，一个过劳死的中年男人留下了整个家庭。他不由为自己担心，我每日这么辛苦加班，可别熬坏了身体。他爱惜自己，想到这里，赶紧吃了两颗复合维生素。

这瓶药是老婆托定居国外的朋友买的，30粒188，他盯着药瓶上的英文字，盘算着自己一个月工资能买得起几瓶这样的药。英文字磕磕跘跘地认得几个，连在一起也能勉强猜出整句话的意思。

已经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他肚子有些饿了，计划着着回家路上吃点啥。

走过去一个人跟他打招呼，“张经理，还没走呢。”“是啊，事儿多啊。”“辛苦啊，先走了啊。”“唉，好。辛苦了啊！”话都说出口了，他只好接着坐下去。他点开一个没写完的报表，往表格里塞了两组数据，再看看屏幕下方，已经九点半了。

辛苦了，他在心底对自己默默说到。

街上车还很多，他在家楼下的小吃店买了份云吞面，就着蒸饺吃了下去。老婆还在等他，刚上三年级的儿子早就睡了。

“吃了没？”老婆压低声音问他，接过他的外套和包。

“嗯。”

“快去洗个澡吧，水早烧好了。”

“行，你别管我了，你去睡，我休息会。”

他倒在沙发上，晚间新闻刚刚开始。

“这么晚了，你先把澡洗了呗。”

他没吱声。

“见天的加班，你们老板有病吧！不累死员工不算完吗！”老婆放下一杯水，声音高了起来。

“行了，你别操心我。你赶紧睡去，别把咱儿子吵醒了。”

老婆站着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盯着电视。

“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的。”老婆声音暗了下去。

“嗯。”

干净的内裤睡衣放在了洗手台边的架子上。换下的脏衣脏裤随手一扔，内裤掉在了洗衣机外。

他作势去拣，想一想，反正明天老婆会收拾，便不再弯下腰去。

“上班族真辛苦。”他照着镜子，看着凸起的肚子和面部下坠的肉，发了一会愣。

“明天还得加班呢”，他想着，转过身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