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等待

　　78步，不多不少，从产房门口到走廊尽头的距离，来来回回不知踱了多少趟。妻子还没出来，医生也不见踪影，上午11点左右进去，已经过了6个多小时。产房外，除了我和母亲，还有一两家等待的亲属，人不多没人说话，很静！我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下午六点，产房门开了，出来的不是妻子。我瑟瑟地问妻子什么情况，医生随口答道：“快出来了！”，并让我买点吃的送进去。于是，我一路小跑到医院门口的饭馆买了份山药炖排骨，气喘吁吁地拜托护士送进去。然后，慢慢回身直着腰板坐在门口冰冷的椅子上，继续等。母亲则抱着一堆婴儿用品靠着椅子假寐，我看了看问她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她应了声“不饿”，我并没有追问而是默默地出了楼道向食堂走去。

　　“老板，两个大份的土鸡米线，带走！”，我耸了耸了微微僵硬的嗓子喊道。母亲在外很喜欢这种方便、便宜的小吃，我也是。回到产房门口，长长的走廊里，灯光微暗，只剩母亲和另一个产妇的婆婆，两人小声的说道着什么。我将母亲叫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将快餐盒在矮椅上一字摆开，然后蹲下踮着脚自己稀里哗啦的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只管吞咽， 吃东西有时候只是一种任务。母亲没吃几口便没了胃口，我不知道该埋怨还是开导，我们母子的性格太相似，心里有事，坐立不安！

　　晚上九点，丈母娘从老家赶来，瘦小的身躯背着半背篓东拼西凑的鸡蛋，站在门诊大厅东张西望，显得与这座现代化医院格格不入。我急忙帮她卸下背篓，并送到停在门口的车上，然后带她到产房门口。妻子还没出来，此时此景，心情难以名状！

　　终于，十几分钟后产房门开了，妻子一步一摆慢慢走了出来，我慌忙冲过去扶着她。还没生！尽管打了一个下午的催产针，宫缩疼痛难忍，但是宫口依然没开，她实在忍不住了，医生便安排先回病房，明天再继续。看着她蜡黄的脸，疲惫、憔悴尽显。我小声道：“实在忍不住，要不剖腹吧？”，妻子有气无力道：“那我今天不是白受罪了，不剖！”。我心中甚是愧疚，慢慢地扶着她向病房走去。我帮不了她，这不是什么重物，她拿不动拎不起我可以替她扛。

　　夜里拥挤的病房，两位母亲坐在椅子上就着毛毯合衣而眠，其实哪里睡得着。而我更是不争气，在这关键时刻重感冒来袭，头昏眼花，喷嚏一个接一个。病房里的另外两家估计恨死我了，纷纷戴上口罩并将床位之间的围帘拉起来，视我如洪水猛兽。妻子更是无法入眠，前半夜，每隔半个多小时便宫缩一次，疼得脸都抽搐变形，而我只能揪心的看着。后半夜，宫缩逐渐频繁，我将凳子塞进狭窄的床位中间，蜷缩着脚侧坐在床边，一只手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则抓着纸巾不停地擦拭着鼻涕。每每疼痛难忍，她便紧紧抓着我的手，指甲在我掌心使劲的抠，很疼但我不吱声。我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抱着她，她才最舒服，况且我这喷嚏真是止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早上8点，医生终于上班了。宫缩频率也缩短到10分钟以内，躺也趟不住了，我扶着她在病房里慢慢的走着，我想让她进产房至少医生知道怎么帮助她，她却呻吟道：“再等等，去到产房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实在想不明白医院为什么不准家属陪产，男的不能进女的总应该可以吧！

　　上午九点多，宫缩频率缩短到5分钟以内了，妻子再次进入产房。至此，从来医院产检然后紧急住进病房已经过去24小时，这24小时每分每秒都是那么漫长。进入产房后，我和两位母亲接着守在产房外，焦急地翘首以盼。产房电动门一次次开启，却总是伴随着别人家的欣喜若狂。

　　临近中午，依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叮嘱两位母亲后，我一路小跑下楼去买快餐，两位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关键时刻我必须得在。回到产房门口，只有丈母娘在冰冷的椅子上坐着，母亲却不见踪影，问及才知她头疼得厉害去病床上躺着了。我将丈母娘叫到走廊转角，让她在椅子上先将就着用餐，然后我去病房叫母亲。母亲卷曲着双腿躺在妻子的病床上，双眉紧锁脸色极是不好，许是血压又高了。她说她吃不下东西，虽然感觉有些饿但是完全没胃口。我也不再强求，让她起来喝点水好好休息，便回了产房那边。三份快餐，丈母娘咧着嘴勉强吃了一份，因为她刚修好的一副假牙还在磨合期，吃起东西会顶搁到牙龈，还来不及在安装假牙的县城医院做调整便匆匆赶来了。我一个人吞了两份，不停的往嘴里塞，咀嚼几口便囫囵吞下，完全没什么味道。

　　吃完午饭，回到病房看了看母亲，她还在躺着还是那个姿势，闭着眼，假寐！我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从病床床头柜里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感冒药，就着半杯温水吞了下去，以期能快点止住这该死的鼻涕。回到产房门口，人不多，除了我们只有另一个产妇的家属，也是昨天进去没生今天接着来的。没人大声说话，丈母娘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我继续踱着脚步度量着整条走廊的距离，很短很短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从住进医院开始，父亲、妹妹、弟弟、弟媳便时不时打电话来问询情况，小姨也在微信上问我，他们远在几百公里以外也很是牵挂。这是最漫长的等待，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在等、都在熬，焦急地盼着她(他)出生。 我在心里虔诚地祈祷，虽然我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可此刻我宁愿背弃心中任何的是非观念，只求妻儿平安。

　　下午一点多，妻子从产房打来电话，她让我把婴儿用的被褥拿到产房让护士带进去。我边安抚她边急匆匆到病房拿东西，母亲也急忙随我一起过来，心里终于松了一个口，以为已经生了。我将东西交给护士后，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妹妹看到后打电话来问儿子还是女儿，我才想起刚刚忘记问了。妻子还没出来我们接着等，但是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两个母亲也终于说笑着聊了起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产房门终于开了，我兴冲冲的跑过去出来的却不是妻子，我极为失落便问医生妻子什么时候出来，她只答到“快了”，便转身关了电动门。下午只有两个待产产妇进产房，刚刚出来了一个，里面只剩妻子了，我真想进去陪着她。

　　已经下午三点了，母亲越来越焦急，不停的催我问问医生究竟怎么回事。而我通过门口的对讲机问询，回话总是只有一句简短的“快了”。又过了半小时，妻子再次打来电话，声音微弱、有气无力地和我说道“生了，是个儿子，14点58分”，我激动地安抚她，告诉她我们都在门口等着。挂了电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这会儿才生的，我们高兴早了点。这会气氛完全不一样了，母亲头不疼了话也多了起来，丈母娘也说道着她们那个年代生小孩的景状。只是我们还要等，生产完成后要在厂房观察两小时，无异常后才能出来。

　　下午六点左右，妻子终于出了产房，靠坐在轮椅上，及肩的短发凌乱不堪，显得极为疲惫，孩子则裹得严严实实横挡在腿上。此时此景，我心中犹如劫后余生，是喜悦、是幸运、亦是感念。既感念妻子，也感念两位母亲。医生在傍边吧啦吧啦地交代着什么，我随口应着“嗯，嗯。。。。”，其实完全没听脑子里，只想快点回病房。末了，我慢慢的推着轮椅，两位母亲拥在两边，朝病房而去。

　　终于熬过来了，心中庆幸大于喜悦，妻子如是，我亦如是。母子平安，最揪心的时刻已经过去，鉴于病房太过拥挤，而母亲又身体不适、粒米未进，我便决定单独送她回家休息，我和丈母娘留医院照顾即可。从医院到家就十多分钟的车程，可母亲还是晕车下车就吐了，到家就又躺床上了。我没时间照顾她，再三叮嘱她睡一会要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吃降压药，便匆匆赶回了医院。

　　回到病房，天已经黑了，妻子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她太累了。丈母娘则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坐在旁边，时不时看看女儿再看看外孙。我叮嘱了她几句，走出病房去医院门口买晚饭。这一次终于不用一路小跑了，我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边走边给父亲、妹妹和弟弟挨个打电话，一直在忙还来不及和他们说妻儿的情况，也趁着这间隙给自己松松绑，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终于尘埃落定，从妻子确认怀孕到如今母子平安，这过程是如此的漫长。这其中有惊喜、有期待、亦有心急如焚。妻子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几乎到了极限，而我也总是担心自己关心不够、做得不好，让她和腹中的胎儿处于危险的境地。看着睡梦中的妻儿，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是夜！窗外冷风呼呼，病房里没有了白日的嘈杂，偶有婴孩的梦呓显得格外的温馨，我撅着屁股蹭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病床一隅， 左手搭在妻子身上，右手轻拍着小家伙，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