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妈(三)

我爸的腰刚好了不久，又得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附近的陆军四十四医院手术。

干妈过来探望我爸时，和我妈坐在另一张无人的病床上，叨咕起前些日子她和她老公之间的事儿。我那时候小，也不懂大人间的烦恼，等着我妈送走干妈之后返回来，听见我妈和我爸讲起干妈的老公，我妈说：这么年轻就天天地悲观厌世终归不好，家里还有老婆孩儿呢，你等出院有空劝他想开点儿……

再后来，干妈的老公每隔段时间都会闹一回离家出走，三到五天不等，一般不会超过一个礼拜，然后自己还能回来，回来的时候又脏又瘦。问他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说，只是说去山上，哪个山？谁都不晓得。

倒是给厂子里的安保处折腾地不轻，这跟“狼来了”似的，时间一长谁都疲沓，私下里抱怨颇多。但每回看在干妈拖着孩子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儿，又不好多说什么。

我们全家在1989年迁回原籍，于是和干妈一家的联系都在来来往往的信件上。如此过了两年，突然有一阵子接不到干妈的来信了，我们寄过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响。而那时候的电话并不普及，在我们正担心的时候，接到了我爸另外一个要好的同事的来信，他告诉我们：我干妈的老公喝敌敌畏自杀了。

那个同事说起我们走后的这两年，很多老领导都退了。干妈的老公还是常常玩“失踪”，而那时厂里的各类改制搞得“风起云涌”，连带着职工们的心境都跟着草木皆兵。新上来的管理人员对于干妈家的遭遇更多的是敷衍，大伙儿真的麻木了，任谁都跟着折腾不起。

他最后一次传出离家出走的消息时，是因为一个多星期都没回家，别说家人，连厂里面都急了。不仅安保处联合地方的派出所全员出动，就连厂内的职工都放弃休息时间帮忙寻找，可杳无消息。

直到一个月后，在距离厂区较远的某座山里的某个废弃的防空洞里，某个上山砍柴的老农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在他的身边摆放着一个农药瓶子，还有封遗书。也正是这封绝笔让公安确定了他的身份，通知到厂里……

我们无比震惊也无限唏嘘，爸妈还写信并汇款给那个同事，请他带为转交给干妈。大概过了有半年，干妈给我们来了信，并没有过多提及她过世的老公，我们也不敢问。

自此以后的书信往来，我们都避讳着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