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把媳妇要分家的事,跟爷爷一说,爷爷的反应是如雷轰顶,一下子就被砸晕了。
他身子一动不动,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而后是老泪纵横。
“老头子,你可别这样。”奶奶安慰着爷爷,但她没有哭。
“不行,只要我有一口气,这家就不能散!”一向精明不管闲事的老人家这时候表现得异常倔强。
“明天把咱三个儿子叫过来,我看看我这爹说话好不好用。”看来爷爷是坚决不分这个家。
几十年来自己和老伴辛辛苦苦把7个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地支撑起这个家 ,怎能让它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他看着身边的老伴,想到奶奶自从嫁给他就跟他遭罪,到老了还不得省心,爷爷不免心如刀绞。
往事如烟,生活中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浮现在脑海。
爷爷生于1898岁,比奶奶大两岁。爷爷父母死得早,本家大伯把他们两个兄妹收养,尽管大伯的女人待他们不善,但好歹能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留有一条活路。
寄人篱下的生活使爷爷养成了“精明”的性格,处处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不多言多语,腿脚勤快,肯出力气。
奶奶的父亲看中了精明能干且本分老实的小伙子,经媒婆串通定下来这门亲。奶奶的父亲帮买了两间破草房,奶奶16岁嫁给爷爷,开始自己支门过日子。
“你妈干起活来就是一头驴,是天下最能吃苦的女人。”爷爷经常跟儿女们说。这也是对奶奶的客观评价。
奶奶三十七岁生了爸爸。从爸爸记事起,就看到奶奶和四个姐姐没黑没白地编大席。
那年头,每到过年家家都要换上一张新的芦苇炕席,奶奶瞄准了“商机”,遂携众家人编起大席来卖。
冬天下大雪的季节,爷爷赶着一挂老牛车,从几十里外的苇场拉回大苇,垛成一个大垛,等春末夏初不做豆腐的时候开始编席。
编席前要做很多准备,首先把大苇按粗细长短分类,然后剐匹子——就是用专用工具把苇子分成几半,再用石磙子碾压变软。这些活通常放在晚饭后干,奶奶主角,全家男女老少各有分工。
压好的苇匹子需要梳理齐整,那可是个技术活。月光下,只见奶奶把苇匹抱起来,一支胳膊向上一送,苇匹借着它的弹劲就垂直地面站住,奶奶再抱起,向地面上撞,连撞三、四次苇匹就被撞齐了。
这个环节很伤衣服,奶奶的褂子前襟几天就磨成绺了。奶奶怕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褂子被磨破,硬是揭开扣子把褂襟别在腰后,任凭苇匹磨自己的肚皮。一道道血印,紫红色的疤痕,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火辣辣的疼。
碾压活一般由男人干 ,而编织就是奶奶和四个女儿的事了。他们个个动作娴熟,赤手露膊,巧手如飞在席中穿行。一天下来,每人一张大席跃然地上。
“他们的手满是血口子,哪像女人的手,简直就是铁手!”爸爸现在提起这事,心还是揪揪的。
除了做豆腐、编大席,秋天家里收了棉花,奶奶还要和姑娘们弹棉花、纺线、织布。一家人一年到头不得闲,直到后来姑娘们先后出嫁,这些副业逐渐削减,最后只剩下做豆腐了。
爸爸说奶奶就像家里那头大黄牛,吃得最差,干活最多,用文绉绉的话说: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
爷爷、奶奶及全家人辛苦劳作,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家里在老房子两头分别接了两间新房,房前又盖了三间厢房,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有房子住 。
大伯结婚后,媳妇连生四个小子,爷爷乐得合不拢嘴,“生孙子好,老杨家后继有人,不会断了香火。”
二伯结婚,又生了个儿子,爷爷干活更是来劲:“我得多卖豆腐,挣钱给俺孙子盖房子,将来找个能干的媳妇。”爷爷喜欢孙子。
爸爸结婚那天,爷爷呼朋唤友,那个乐呵劲就甭提了。
“老伙计啊,你这会儿是老儿娶媳妇,完事大吉了。”爷爷的表兄前来喝喜酒。
“是呀,老儿子结婚了,俺也能喘口匀溜气了。”爷爷满怀希望。
可他哪里想到,老儿子结婚还不到半年,家里就闹出来这么个大乱子,他实在接受不了。
爷爷一夜翻来覆去,三更天就爬起来坐着,耷拉个脑袋不说话。
“老头子,你想开点….”奶奶心宽,对分家的反应没有爷爷那么强烈。
“分家,分家!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爷爷突然来了一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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