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旧事(一)

作者: 熊与隐士 | 来源:发表于2019-03-08 08:51 被阅读12次

      “沈老师,昨天夜里你家丹丹又在‘吹唢呐’啦?”在村子里的人家里,聚着了一大堆的闲来无事的人儿,有老有少。见着奶奶来了,这个一脸严肃模样的中年女人便先调侃道。奶奶尴尬地笑笑,无从接话,随后便是无奈着责骂我一二句:“是啦,没办法啦……这个小霸王天天半夜就开始哭,吵得我天天晚上是睡不着……天天晚上这样,吵死人了的,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儿时,我的爱哭爱闹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因此这样的对话便经常出现。

      我站在奶奶身旁,小手紧紧攥着奶奶的食指。听到这对话后,嘟起小嘴鼓起腮子,一脸羞恼模样,瞪着说话的人,而后又瞥向奶奶,暗自生气:这个女人真讨厌!何故又揭我短!还有奶奶怎么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丑事,这些人的嘴巴可厉害着!一定不一会儿就能传遍大半个村子!羞死了羞死了,都没脸见人了!

      可我表现出来的不痛快并没有被当回事儿,因为他们可不是为了专门调侃我而来。人们聚在这,目的无非是打牌、打麻将、闲聊……大人们凑成一桌,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嘻哩嗦啰洗麻将的声音和噼里啪啦丢牌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各人口里的土话和咒骂……跟随大人而来小孩子们则三五个人聚成一团,胡乱叫着、笑着、疯闹着……有时哪个受委屈了、玩着没乐趣了或者想向大人讨一些零毫子去买零食了,便赶忙跑到到正在打牌或者打麻将的大人一旁,哼哼着,蹭着,寻求安慰或者是桌上的一些零钱……这时的大人自然是忙着看牌局的,寻思着如何出牌、求胜,哪有心思哄着这些小祖宗啊!于是便温声道:“莫吵莫吵,快去和他们玩去……”这些个小霸王如何肯,继续蹭着大人,并从大人抓牌的手肘下边往上钻,钻到大人怀里,以示自己的存在。大人依旧忙着,无从分心。因此若是此时想要拿零毫子的小霸王,便是可成功拿到一两块钱,去村子里的小商店买些零嘴吃,随后便享受着,把那头打牌的大人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单纯想要安慰的,便不得好处了。自讨没趣之后,也是百无聊赖,索性还是和小伙伴一同玩闹去了……新加入的小孩儿一般是拘谨的,站在自家大人旁,不敢轻易离开,怯生生的小眼神热切而又渴望地盯着我们:他多想和我们一同疯闹啊!小孩子始终是爱玩的,瞧,这不一会儿我们便耍成一团了。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亦可以说是厌烦,所以我常常是爱哭爱闹的那个,时常往奶奶身旁蹭着、哼哼着。奶奶心情好时,便温声同我说:“等奶奶打完这把就回家……”然而事实是她又接着打了一把又一把。若是有时她烦了我,也会凶着说“莫吵!”我是不满奶奶这样凶我的,便不肯了。小嘴一扁,眼睛里便蓄满了眼泪。几秒之后,嘴巴一张,哇的一声仰头哭了起来,响亮的哭声充斥着这坐着几桌人的大堂,传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许是嫌我太吵,这个时候,那个惯会调侃我的严肃女人便会扯着我,叫我别吵,于是我哭得更大声了,并且决定把这“唢呐”吹得更响亮些。没得办法,她便用她那厚实粗糙的手掌粗暴地捂住我的嘴,不让声音漏出来,我打她、推她,仍无力挣脱。这使我更加生气。只得我耗尽力气哭不动了,她才会放开我,凶狠地说:“你下次还敢再吵!”我心里很气愤,同时又因奶奶不帮我而感到伤心,于是一抽一抽的,一会儿瞪着她,一会儿瞥着奶奶,不敢再出声。

      一天午后,还是在这样的闲场上,我又一次哭闹了。奶奶继续打着麻将,一点儿也不理会我的哭闹。这回我可凶了,倔着、闹着。那个女人再一次与我“斗智斗勇”,可是这次我并没有怕她,一直反抗着她,一点都不认输。她便顺手从旁边的地上捡了一根绳子,是捆箱子的那种麻绳,绳面麻麻赖赖的,蹭着皮肤生疼。她便用这绳子来捆我了。我当然死活不从,使劲想挣脱,麻绳在我的手臂上、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磨破的红印子,生疼生疼的。许是我这回太过生猛,最终她放弃了捆我,仍是凶狠地瞪我,凶我。我一点都不怕,又瞪了回去。虽然手臂上伤痕累累,但这回是我赢了。奶奶仍在打着麻将,仿佛不知道这发生的一切。我享受着这一场“仗”的胜利,又自顾自地生着奶奶的闷气,并且决定对奶奶保持冷漠以表达我的不满和愤怒。好不容易挨到回去的时候,见我也不说话,奶奶便伸出食指,要带我回家。我心软了,此前想着要保持的冷漠也被奶奶独特的温暖轻易瓦解了,乖乖地攥住奶奶的食指,一路跳着跑着回家了。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呢,妈妈下班回家,看到了我手上的一道一道红印子,便问我怎么回事。我愤愤地说了那女人对我的所作所为,妈妈很是生气,便不让奶奶再带着我再去那地方了。于是妈妈便带着我,有时在她工作的水电站里待着,有时她把我放在她朋友的家里玩耍。在电站里也就我一个小孩儿,同是又是在危险的地方,不能随意乱跑的。在别的叔叔阿姨家里又没有熟识的小伙伴,同样甚是无聊。就这样又过了好些年,我几乎没看过那个严肃凶狠的女人了,也不想再看见她。

      四年前的春节,大年初一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拜年时,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女人。妈妈轻轻推了我一下,说:“快点给这个奶奶拜年。”许是因为儿时的阴影,我很怕她,却也硬着头皮握着她的手软了许多的手掌,微屈膝盖,道:“刘奶奶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她穿着喜庆衣裳,坐着轮椅,倾斜着,头微微低着,嘴巴微张着,眼睛浑浊,目光有些呆滞,动作很是迟缓,含含糊糊地应了我一声……我瞧着她,她没有了当初的锐气,也不再用严肃凶狠的眼神瞪着我,面部线条看起来温和了很多。我也没有了当初的桀骜不驯和倔强生猛,温柔文静了些许。她并没有认出我来,我却忘不了她。听旁人说,她是前几年随儿子住去了,后来中风了,今年便回来过年,来家里看看。看着这样的她,我突然不恨了,儿时那一幕幕就像是我们俩人的闹剧一般,当玩笑存在了。

      自那年春节以后,我是再也没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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