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

他是一个灵，和所有的灵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世界里从来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不同的是，他无法到处游荡。每夜醒来，他只能静静等待，等天亮。天气好的话，可以看星星。天气不好的话，他只能听夜姑子（乌鸦）的叫声。每次它们啼叫，必有一个灵魂产生，不管哪里的灵魂，总要飘荡到这里。他要做得事情，就是把身后的门打开，让这些游荡的灵魂飘荡到另一个世界。

向来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哭声有时歇斯底里，有时呜呜咽咽，总之，这些哭声，就像白日里人们吵闹的声音，乱哄哄。自私的人死了有人哭，狠绝的人死了有人哭，慈祥的人死了有人哭，各种各样的死法，各色各样的人，死后都有人哭。唯独一个人......

今日来的人有些特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夜很寂静，没有哭声，只有夜姑子的啼叫，让他都听的心烦。第一次“心”烦的感觉，他以为死了灵，是没有心。可是，世间上的事永远说不清楚。

他开启那扇门，她说了一句话：“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太阳。”夜姑子的啼叫终止，黑夜重归平静。夜复一夜，他依旧守在这里。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又一次的见到她，临走前，还是那句话“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太阳”。

一个灵是没有记忆，过往的灵魂，在他的记忆中一夜就消散，可他却认得，熟悉的话，熟悉的身影。从身旁走过，他看到了她的脸，一个二十来岁女孩的脸，清秀冷艳，门开了，她走了，留下了一句话：“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太阳”。

一次两次，每过一段时间，她总会飘荡到这里，留下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太阳”。这就像一颗钉子钉在他的心里。

灵有了思想，太阳，太阳是什么样子。每夜睁开眼睛，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第五次，她又来到他的身边，“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不过你的眼睛真好看，像太阳。”

“为什么你死后，没人哭”

“为我哭的人，先我之前就死了？”

“那父母、兄弟姐妹、爱人都死了？”

.........

灵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那句话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太阳，太阳是什么？”一次次询问自己。

他开始问每一个进入这扇门的人，太阳是什么？“火球”、“日”、“光”、“黄色”。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一个老妪告诉他，“太阳，等天亮了，你就知道它是什么了？”

灵开始期盼着天亮，可以每到临近时，灵力就开始消散，他无法抵挡，只能沉沉的睡去。

天有异象，必狂风大作，暗无天日。那日，飞沙走石，白昼如黑夜，灵破天荒的睁开眼睛，他看到四处逃散的人，第一次接触到魂以为的东西，车、房、还有一些无法名状的东西。灵开始好奇这个世界。

风停了，沙止了，云散了。太阳，一个圆圆的火球，它很暖，没有月亮那般清冷，他第一感受到暖意，阳光洒遍他的全身，熨帖他周身每一处肌肤，他感觉到了风的湿度、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他闻到了花香，听到泉水的叮咚。万物都在跟他说：“阿罗汉、阿罗汉、阿罗汉，你醒了，你醒了，快看看这世界，快看看这世界，阳光普照的地方，没有阴暗、没有孤单、没有死亡。”

到最后，一个声音在心底想起：“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太阳。”

“谁，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是谁，阿罗汉，阿罗汉，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太阳。太阳的光是暖的，你的眼睛也要是暖的。不要冰冷冷地看待这个世界。”

阳光炙烤着阿罗汉，驱散他长久来的寒意。

当阿罗汉再一次醒来，他身边躺着一只金色的乌鸦，就如此刻的他一样，金光灿灿。“阿罗汉，你醒了？”

“嗯”  “为什么叫我阿罗汉？”

似乎这个很难回答，金乌歪着脑袋，叫道：“因为你是阿罗汉，所有就是你叫阿罗汉。”

阿罗汉笑了，这是他生平第一笑，金乌又叫了起来：“阿罗汉，阿罗汉，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太阳，像太阳。”

“为什么像太阳？”

“给予温暖，给予温暖。阿罗汉的眼睛笑起来像太阳，不笑的时候像寒潭。”

“像寒潭，像太阳？”

“姐姐说，阿罗汉要常笑，常笑，像太阳，像太阳，温暖，温暖。”

“姐姐？”

金乌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姐姐，你们见过地，你们见过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佛祖曾伏于地底潜心修禅，百年后终得大成。于是现人间，赌世事，心有所感，曰：“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