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用两日的山居与他告了别。

    这期间有些小情绪在胸腔里酝酿、翻滚，我知道只有最恰当的字眼才能让他们得以安静，但我找不到。

    我从山上下来，穿过浓雾弥漫的高速公路，回到城市，并接受它送我的一份份礼物：堵车、扒窃、积水，还有躁动。当终于回到屋子里，泡上一杯热茶后，我得让这些叫嚣的情感得到释放。

    照见山居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依山而建，清雅别致，它属于禅宗音乐大典的配套工程，是个以禅宗为主题的文化体验中心吧，这是我大概的了解。我去过大慈恩寺、大相国寺、白马寺、少林寺、还有很多景区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但对于佛教文化的了解连皮毛都不到。佛家论因果、讲缘分，这其实也是一直以来最吸引我也最使我受用的地方。我第一次听到《大悲咒》的时候就顿感身心舒畅，万籁俱静，后来它曾成了我失眠时的安眠曲。后来我买了《金刚经》，读不太懂，于是又买了南怀瑾大师的《金刚经说什么》，钢笔字帖也都是金刚经、心经的经文，其实这些并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或许真的一切自有定数，真的是佛缘牵引，我才来到这里，与这群有佛缘的人结识。我必须说来到这里真的是阴差阳错，这不是我最初的选择，也不是我追寻的梦想，但这里在我最纠结失望的时候向我张开了双臂，虽只是一字之差，却是一生之缘。

    禅宗音乐大典作为面向大众的展示性节目，对佛文化的阐释还是太浮于表面了，但是声光舞美都很到位，视觉效果不错。只记得光影之间我忽而抬头，发现我们所坐的这一排正在屋檐下，头上是高高的檐角，对面两座山峰在夜色里暗暗伫立，两锋交错处一座庙宇遥遥挺立，那一刻仿佛真的就坐在深山的屋外，寂静千年，只为遥望远方的寺院。“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清亮的歌声响起时，一轮巨大的皎月从山后冉冉而起，照亮整个山沟，雪花在光影中漫天飞舞，冬天就这么出现在面前，那时候我忽然想落泪，被一股巨大的孤寂感淹没，无法喘息。孤独是永恒的，与人多人少没有关系，与四季轮回也没有关系，这是你说的，我记得。

    清晨6点多的山中很凉，起晚的我飞奔到禅修堂，早课已经开始，师傅们诵读着心经，修行者们闭目合掌而立，木鱼声声、经语嗡嗡，一片虔诚肃穆。是的，从这观察者的角度就知道，我是那个不够严肃的人，我多次睁眼观察，没做到凝心静气，万物皆空。在其后的绕佛过程中也同样是，佛堂就那么大，我只需跟着队伍走，闭目高唱“哪嚒观世音菩萨”，仅此都无法做到，生怕前方踩了谁后方碰了谁。心不静，一切都只如风中尘埃，留不下半点痕迹。

    像过流水线一样体验各个环节，无奈，时间短促就只能走马观花。早课之后是禅武，跟着师傅学了少林八段锦，还挺开心因为经常锻炼我的马步扎的还算稳。禅瑜伽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音乐大典的两座山峰下的平地上，山风微凉，鸟声悦耳，武侠里说的吸收日月之精华大概也就是如此。只是面对山峰，思绪就总不自禁地飞走，会想这生命中遇到的人与事都有什么意义，我的生命到现在又有什么意义，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在思绪回来后，发现我的动作乱了节奏，他们的身体已经转向了右，唉，我就是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跟不上正确的节奏，但你说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那年来的时候不明所以走马观花，这千年寺院只当个游玩之地匆匆走过。这次有幸跟寺院的僧人结下善缘，引我们一行人细读这禅宗少林，一块石板、一尊雕塑、一树一花，院中之物皆有灵性。佛家文化与生活其实紧密相关，学佛就是在学做人，拜佛也并非是宗教主义，只是让世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放下身份，心生敬意；拜佛这一举动本身，也并不是意味着佛应你所求，六世轮回，万事有因，福报的多与少，全都是你个人所修。到了寺里做晚课的时候，师傅邀我们一起做晚课，这是行程之外的惊喜，是佛的指引， 是善缘的果。记得在白马寺时，傍晚时分僧人们做晚课，后面跟着几个女香客，当时十分不解她们为何可以一起诵经，是女尼，还是所谓的关系？今天一切都明白了，只一个缘字。

    晚上的时候我们宿在永泰净舍，相对于少林的名闻天下，太室山的永泰寺显得安静许多。车子一驶入停车场，桃总就说这里就是我想要的地方，恩，是的，也是我想要的地方。树木浓密，竹林掩映，甚至只见到我们一行人。用完斋饭后已入夜，寺前是一片陡坡，生着密集的丛林，山风吹来呼呼作响，除此再无其他声音。舍内的院子里没有过于明亮的灯盏，几盏精致的夜灯在墙上、地上发出温黄的光，映的竹丛愈发葱郁，一阵风过，婆娑生姿。山上夜凉，大家都纷纷入室关门，我始终觉得这样太辜负这难得的山中时光，又走出去在院子里伴着手机音乐温习八段锦。空无一人，我从中院走到上院，又走到下院，甚至走出舍门，站在漆黑无光的山门前，我太留恋这山风、古寺、树影、夜灯，小时候在老家有过这样的经历，在长大离乡后我无数次地怀念故乡的山河风雾、漫山树木，以及他们所吟唱出的属于自然的最美的共鸣。

    再次醒来是一个下雨的清晨，窗帘后大落地窗前是被雨打湿的树林，晨雾漫开在林间，推开窗户深吸一口，她说醉氧，丝毫不夸张。当然了，我们没有赶上永泰寺4点钟的早课，真正的修行之人就是这么的勤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是精神的信仰，凡夫如我们，竟是连一次的努力都没有做到。早餐后进入永泰寺，这里香客稀少，但僻静安然，看上去古味儿十足，偶尔看到几位年长的尼僧师傅，头发花白、驼背弯腿，据说是多年坐禅所致。寺里的株株古树，历经一千七八百年，擎盖如伞。寺里有义工，打扫卫生整理庙宇，这些人都是有福报的人，今日所修，他日必有所报。

    我想住在这里了，但在远处的那座城市里还有割舍不掉的牵连，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事等着他，我也是。这山里的静谧时光，把它放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应该是灵芝一样淡中生香，悠远绵长。

    回到市区，我去和燕子吃饭了，好几个月没见，她已经当妈妈了。怀孕的人身上有种光，一种幸福的光，由不得让你想靠近。做了妈妈的她更加柔和了，说似乎看这个世界都顺眼了，我抚着她的肚子，很安静，张洛惜应该在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