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苹果是稀罕物。记得那年夏天,我还很小,八岁,父亲去了山西大寨育种,母亲在农场“公家”食堂做饭。照看两个弟弟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了。
好在农场处在农村。我算是在农村吃食堂长大的,不像农村的孩子,要放牛放羊,还要打猪草种菜园;也不像城里的孩子,到了暑假就没地儿去玩了。我们暑假,没啥子事干,整天都泡在门前的小河里。洗澡,摸鱼,找野果,玩泥巴,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就跟河里的野鸭子似的快乐无比。小河边有一大片菜园,是“公家”安排人种的,专供给食堂用。菜园的边上长了一棵苹果树,不大,只有我的手臂粗;分枝也不多,两个枝丫伸展开,一个树枝还伸向河边,树上结了苹果,数来数去,只有七个。苹果树是“公家”的,树上的苹果自然也是“公家”的了。
场里工人多,小孩也多。每次下河都是一大群,有张家的全娃子、吴家的华娃子、丁家的大大和小小、还有我和两个弟弟。我敢说,我们一群孩子都数过树上的那几个苹果,我不知道别家的孩子那时见过苹果、吃过苹果没有?反正,在那之前我是没见过苹果,更没吃过苹果的。
每每下河,我们都要赤着脚,踩着烫脚的小路,绕道溜到菜地的田埂上,看看苹果树,数数树上的苹果。苹果小小的,圆圆的,浓绿色的。不仔细看,它藏在树叶中还分辨不出。我估摸着,我们都希望苹果快快地长大长熟。
天气越来越热了,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唤,地里的谷子抽出长长的穗,菜地里挤满了黄瓜、梅豆、丝瓜、茄子、辣子、南瓜。大人们也越来越忙了,忙着晒麦子,忙着水田里的谷子,忙着旱地里的苞谷,也没空管着我们这些小娃子。我们照例天天下河玩水、捉鱼、赶麻雀、掏鸟窝、寻莲子,照例地每日巡视着苹果,盯着苹果。眼见苹果长大了,颜色也转为浅绿色了,好像还有点光滑的样子。
那天,我们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下定决心要去摘那七个苹果,于是,张家的全娃子、吴家的华娃子,周家的老大和老二,还有我和两个弟弟,我们一共七个人,又跟往日一样,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赤着脚,踩着烫脚的田埂,绕道溜到苹果树下。可是,看来看去,树上一个苹果也没有了。
苹果哪儿去了呢?我们没有摘到,肯定有人“偷”走了。我们几个非常沮丧,后悔没有早点儿下手。到了晚上,忙了一天的母亲,让我和两个弟弟站成一排,随后听到母亲问我们,是不是偷吃了“公家”的苹果了?
我说,我没偷吃。
两个弟弟也说没吃。
母亲说,你是老大,两个弟弟小。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坏习惯要不得。
我受了冤枉,不服气。我大声争辩道,妈,我们真没偷吃苹果。
这时,母亲又给我们讲了一大堆道理,可是我心里委屈,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问:七个苹果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天晚上,母亲回家说,七个苹果找到了,你受了冤枉。不是自己做的,迟早会弄清白的。
母亲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三个苹果,说,这是我从街上买回来的,你们三个一人一个。
三个苹果,又圆又大,又红又亮。我双手握着苹果,揉来揉去,光滑光滑的。咬一口,脆生生的、甜丝丝的、嫩爽爽的,又清香又甘甜。苹果真正的是特别好吃的东西啊。
后来我反省自己,母亲批评我偷吃苹果,也是自己当时想吃苹果,动了吃苹果的念头。亏得那天晚了一点,没“偷”到苹果,是啊,生活中,有时受点冤枉,也有可能自己某一点不对,才诱发担冤枉。
母亲加我们三兄弟,四个人,却只买了三个苹果,而她自己却没舍得买一个,这样看似平常的母亲,其实是最了不起的好妈妈呀。
三个苹果,让我开始懂起事来。
原文刋发于《襄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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