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第二章 初入籓篱
雨宏的老家是这个城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18岁那一年,因为一个契机,他只身来到城里,进入了一家国营企业,开始了自己管理自己的独立生活。
应该说雨宏的工作相对比较清闲,业余时间也基本没有事情做,他的性格文静,做事认真,尤其是近乎洁癖的爱干净,今人刮目相看,他的衣着永远那么整齐洁净,每一条裤子的裤线都像刀刃一样坚挺笔直,就连工作时穿的鞋子,都是永远保持着里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泽。
像这样一个不到二十岁就远离亲人,独自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的小青年,无论在人前还是背后,都是把自己管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加上他勤快,麻利,以及平和的性格,很快就给认识他的人留下了很好的形象,所以,无论单位的同事,还是独身宿舍里的管理员,室友,都很喜欢他,也格外的照顾他。
虽然外界环境处处都不缺少温暖,可是雨宏却并不喜欢过多地与他人交流,似乎有一些不合群,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性格腼腆,所以才不愿意与大家过多的交流,可雨宏自己却总是感觉自己和别人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差异,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哪里有一些不对劲。
单位和寝室里的小青年,平时说话口无遮拦,正值青春年少的他们,在一起免不了经常讨论女人,甚至互相炫耀某一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个怎样的春梦,身体达到怎么的快感。
雨宏虽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可那些带有刺激性的语言却情不自禁的往耳朵里钻,脑子里也在不断的搜寻,自己的记忆里是否有过同样的体验。
想着想着,雨宏猛然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记起来了,这样的经历自己也有,而且还不止一次,可梦里那个让他欲仙欲死的交欢对象从来都不是女性,好像都是一位相貌堂堂,体格健壮的大叔。
这一次发现犹如一枚重型炸弹,一下子把雨宏炸懵了。难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人不一样?难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为什么自己从来也没有过和女人在一起的冲动?为什么在自己的性幻想中出现的都是男人的身影?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同性恋”?雨宏把自己吓坏了,从此他陷入了一种无法名状的焦虑与不安中。
这一年他22岁。
在八十年代中期,中国人对:“同志”这个事情‘还没有太深的概念,甚至连“同性恋”这三个字都很少,甚至没有听说过,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了解这方面信息的渠道和互相交流的平台,虽然国内已经改革开放,许多西方的思想也渐渐的进入国人的视野,但这种事情依然被视为洪水猛兽,直到今天,在许多人眼里依然如此,就连同志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开明的人,把它看成一种病态,而大多数人却认为,这是犯罪,是道德低下,甚至被定为“鸡奸犯”以“流氓罪”来论处。
七十年代,在某市,就有一位京剧团的导演,和一位身为日本遗孤的中学教师因此而锒铛入狱,被判了好几年徒刑,丢掉了工作,丢失了人格,成为别人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
即使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这种悲剧还在发生,同样在某市,就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汽车厂工人,一个已经结婚成家,就因为被家人发现了自己与同性朋友的苟且而含羞带愧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用毒药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直到今天,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为了避免被家人,朋友发现自己的取向问题,或为了逃避父母的逼婚而选择背井离乡,常年漂泊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因为畏惧世俗观念的重重围堵,更怕家里人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没有勇气出柜,也无法挺直自己的腰杆。
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雨宏的最初反应是害怕,紧张,焦虑,压抑,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怪物,因为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同病相怜的人,为此他偷偷的哭了很多次,他不敢咨询别人,甚至神经质的感觉周围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目光在看自己,他心理好紧张,好害怕………。
带着这样的心情,如惊弓之鸟般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于是他知道了,原来他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带着面具生活的人,从此,雨宏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释然,也似乎不在那么紧张害怕了。
那一次雨宏去市中心购物,因为内急就走进了一间公厕,刚刚蹲下的他,却愕然发现了墙壁上写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屏住呼吸,抑制住自己咚咚的心跳,反反复复的偷看那上面的内容,那些话语不就是自己一直在想却又不敢想的东西吗。
雨宏把这一切都牢牢的记住在了心里。
一连几天,雨宏的心里都在打鼓,跃跃欲试的想去那个地方看个究竟,可真的要去,又有些胆怯,他的心在徘徊和犹豫,他的脚在犹豫和徘徊,一天到晚坐立不安………
最终,人性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胆怯和害怕,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雨宏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
他没有想到,仅仅这一步,从此便走进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圈子,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这是一个靠近八月中秋的傍晚,雨宏按照公厕墙壁上的指点,来到了那个让他神往了好多天的约会地点。
约会地点就在百货大楼和海马大厦中间的步行街,那时候市场经济还不像今天这样繁荣,但毕竟这里是市中心,遛弯观景的人还真不少,街灯与明月遥乎相应,店铺里的灯光通明,虽然生意并不红火,但出出进进的人们却络绎不绝,雨宏一边观看着街景一边留神着过往的行人,判断着哪一个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对于同志来讲在贴却不过了,很快雨宏就发现了几个徘徊在街面上的人神情与众不同,好像他们也发现了雨宏,来来回回的在雨宏前后左右转个不停,并且不停地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瞟向雨宏,那是一种只有多了一根神经的人才可以读懂的眼神。
虽然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敏感的神经末梢提醒雨宏,他们就是自己要找的同道中人……
在那个年代,同志之间的交往联系和电影里演的地下党接头没有什么区别,所选择的地点几乎都是在火车站,闹市街头等一些人员比较密集的地方,大概是为了随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这样的场所,可以随时摆脱纠缠和跟踪。而一个人想认识那一个人又离不开跟踪,于是在同志聚会的地方,每天都上演着各种各样的跟踪和被跟踪的躲猫猫游戏……
进入这个圈子以后雨宏也和他们一样,不时的扮演着跟踪和被跟踪的角色。
作为灵魂受到极度压抑的人群,他们每天都渴望认识一些朋友,但是又不敢面对面的接触,他们觉得自己是在违法,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内心极度的紧张,更怕遇见熟人,于是不得不高度集中精力警觉。
无论世俗存在多少偏见,人心有多么保守,时代的发展不可阻挡推 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随着改革开放的迅速发展,同志的交往也开始慢慢的由地下转为地上,交往的程度也透明了许多,聚会地点也已经迁移到了相对封闭,景色相对较好的地方。
同志之间也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相约而行。甚至成群结队的出入公共场所,比如北京的东单公园,牡丹园,深圳的荔枝公园等都是同志经常出入的地方。
雨宏也开始认识了几位要好的朋友,大家一起聚会点谈天说地开玩笑,这是他们自己的国度,在这里他们也可以摘下伪装已久的面具,做一回真实的自己,把压抑在心里的想说的话,用开玩笑或者打情骂俏的方式发泄出来。
有了朋友,自然缺少不了交流的机会。但是,雨宏的内心依然觉得孤独与空旷。这种孤独与空旷是同性者最深的心里体验。
雨宏性格内向,属于心思细腻,不太愿意表白自己的人,他从十八岁就离开家人,独自过着清冷单调的单身生活,他的欲望更加强烈,孤独感也越加明显,内心里的世界觉得更加凄凉。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雨宏一直在孤独和清冷下品味另类人生,直到遇见了伴随他走过半生幸福生活,同他一起用生命来体验和感受人世间喜怒哀乐的伴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