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会接到一些电话,陌生号码,陌生男女声,彬彬有礼,亲切得像好久不见的老友。热情问好之后,通常她们会加快语速,急切地想说更多。
“不需要!”我总是抢先一步,在她们切入正题之前,便一口回绝了她们即将要给予我的诸多好意,随即便挂断了电话,我不想浪费时间。
“游泳健身了解下……”“店铺开张有优惠……”“过节商场正打折……”“公司周年有答谢……”“楼盘预售搞活动……”“资金周转找网贷……”“投资理财适合你……”
“先生,您中奖了……”,“先生,您的X行账号在境外有消费记录……”,“先生,您的包裹涉嫌……”
……
她们的好意涉及面广,品类齐全,几乎无所不包。当然也有一些是不怀好意的。
初次接到她们的电话时,不禁要为她们点赞,热情亲切,温婉有礼,贴心周到……这些平时不常享受的礼遇很容易让人亲和起来,虽然她们所说的东西我并不很迫切地需要,但也不好意思立马拒绝,既然不是很忙,不妨听她们继续介绍介绍。
也怪她们自身文字功底不足,产品推广的语言不够精练,导致她们介绍的整个过程太过冗长,让人很容易失去耐心,从而挂断电话。她们自己无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努力提升语速来缩短通话时长,希望以此来弥补这先天不足。但过快的语速又会导致听不清明,进而会经常被中断要求重复,结果适得其反。而且听者的体验会很差,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急迫感让人如鲠在喉。
最初看她们拼命赶时间的同时还在担心我随时会挂掉电话,我很是不忍,担心她们一口气接不上来会出什么意外。为了宽她们的心,我有时会出声“嗯……啊”地应和下她们,表示我有在听,而且并没有要挂断电话的意思。
最后,她们终于讲完了,能听到她们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我也很欣慰,但通常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要购买或是参与其中的意思,于是我开始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拒绝她们。为了不让她们失望,我试着尽量委婉含蓄,“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
事后我感觉到不安,甚至开始自责,仿佛自己涉嫌了某种诈骗:既然无意,何苦让人家多费唇舌,心存希望?更糟糕的是,后来她们又多次来电询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在接过太多类似的陌生电话后,我的忍耐变得极为有限,拒绝也变得干脆,绝不拖泥带水,而且也不会再有当初的不忍和不安。
我曾经很疑惑,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他们还知道些什么?有时候这么一想不禁脊背发凉,我的那些不堪的念头和见不得人的举动他们不会也知道吧?是谁在将我的信息公之于众?向世界普及?我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一度我很担心,会不会有人知道了我所有的密码要盗取我的钱财?会不会有人知道了我的秘密,会以此为要挟要对我不利?或是她们看到我帅气的照片会不会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我很害怕,耿耿于怀,寝食难安。
我向警察们讲述我的奇怪:她们是怎么获取我的私密信息的?警察们也很奇怪:现如今,怎么会还有人对这些感到奇怪?我感到更奇怪了:为什么警察们会对这么奇怪的事情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反而却对应该习以为常的报警感到奇怪?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我直接表达了我的感受。警察们面面相觑,然后不解地盯着我,好像我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她们很无语,最后给了我一个建议:要不您回去问问身边的亲戚、朋友、同事,看看有谁没接到过这样的电话?临走前我承诺会给她们的这次接警一个十分满意的回馈,她们的态度是真好,而且我来时的不安和害怕已经荡然无存了,我很满意!
我周围的人证实了警察们所言非虚,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类似经历,而且不止遭遇过一次,并且还在继续。与我不同的是,他们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而我又添了新的奇怪:难道普遍存在的,我们就应该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吗?比如不道德、没良心?甚或更多其他更恶劣的情形?
马上有人劝我:存在即合理,还是算了吧。
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骑在马上还要来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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