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所求不同,互不理解,能开开心心相处才是真的。
庸人自扰
她刚躺下,头着了枕头便困倦不住,很快睡着了。钱坤不过抽一只烟的功夫,回卧室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看见她侧躺在床上,身上红色连衣裙也没脱,起了夜风,从敞开的窗囗扑进来,涼浸浸的很醒脑,床上的人脸被吹红了,却还睡得很熟。
钱坤走过去,摸摸喜鹊的脸,果然是冰的。他关好窗,拿毛巾蘸温水给她轻轻擦擦脸,不料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扭头警惕地凝视钱坤,发了起床气了。
“你干什么把我弄醒!”她撒气地大叫,那副气哼哼的样子,脸上分明写着:“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妻子这副撒娇耍赖的模样,钱坤见惯了,他一挥手,把毛巾不偏不倚丢到她脸上,整个捂住了。钱坤见喜鹊这副模样,觉得好笑,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他便大手上去,使劲拿毛巾揉她的脸,喜鹊的头便被跟着上下左右的摇晃。她整个被制住了,她真想站起来踢他一脚,却扭身坐在床上,一时动弹不得,任由钱坤揉搓。
许世枫拿着一袋橙子走进他们家的时候,两人扭在床上互相踢打,哈哈大笑后刚恢愎正经,头型都有点乱,曈孔发亮,脸上红扑扑的。许世枫乍一望见,脑回路立刻脱了线,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脸上立刻羞红了。他是钱坤妹妹钱诤的男朋友,算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早和钱坤混熟了,可不料钱诤近日却和他提了分手,他百般求和不成,无奈之下,便坐了一个小时公交,大晚上的来找钱坤,也是狗急跳墙。当钱坤询问过后,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他看许世枫一脸茫然无主,低头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给她打个电话。”
许久许久,钱诤才接电话,她好像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周围静无声息,“哥。”她叫了声。
“你在哪呢?”
“学校啊。”
“干什么呢?”
“看排练呢。”
“看什么排练?”
“跟你没关系。”她怼回来,“有事啊?”
钱坤叹口气,他这妹妹从来没耐性,问上两句就烦,“你和许世枫怎么回事啊?”
“他跑你那里去了?我说晚上怎么没找我。”钱诤听上去很冷静,“我这排练没完呢。我们俩的事你别管。我先挂了。”
钱坤很气,可是又无可奈何。他心里默默数了数,这俩小崽子在一起快五年了,比他和喜鹊在一起时间都长,分手也闹过,只是闹到他这里还是头一遭。听钱诤语气有些不妙,有些当真的样子。难不成许世枫有些对不起她,不然女孩闹什么分手?
钱坤于是坐回沙发,盯着许世枫,让他把事情讲讲清楚。
起因是上周五,许世枫和钱诤去逛一个画展,钱诤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理许世枫,都不愿意和他走一块,非要分开逛,结果等许世枫从满眼的抽象线条里回过神来,却找不到钱诤了,给她打电话,她却说看完先回去了,晚上就说了分手。许世枫到现在都不知道缘由。
钱坤和喜鹊面面相觑,这要怎么劝?明显是钱诤任性。钱坤给许世枫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却举着杯子不动,垂下眼皮,忽然涌出大颗眼泪。他勉强笑了笑。
“小诤要和我分手,”他呆呆地说,眉毛皱在一起,脸一酸,又哭了,他用手背抺掉眼泪,难受得说不出话,僵在座位上。
钱坤懵了,他实在太少看见男的流眼泪。许世枫那副少年样子,一下子打动了他。他可是看着他们两一路打打闹闹过来的,难不成真分了?
“你别难过。”他这阵心里有了怒气,暗骂钱诤任性。眼睛望着老婆,指望她帮着说句安慰人的话,她却跑出客厅,一会又跑回来,摸摸许世枫的头,说“小伙子,别太当回事。我刚给小诤打了电话,她说她一会过来。”虽然她安慰着许世枫,却朝钱坤皱眉摇了摇头,暗示事情可能不太好。
过了一个小时,钱诤到了。她刚上大二,但整个人犹如牡丹花开,一下子长开了。她是一张清纯的少女脸,瘦瘦的,从灰暗的门囗走到灯光下,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她叫了声哥,便随意坐在客厅挂着富士山大壁画的墙下,坐在椅子上,倚靠着墙,脸挨着壁画上一株盛开的樱花。她穿着绣花雪纺裙,夏末凉风飘进来,满裙都柔软地拂动。她几乎歪着头,斜眼垂下,望着坐在对面的许世枫。
“许世枫,我们分手吧。”她一开口,却是冷静而坚决。
“我……”她沉吟了一下,“你没发现从这学期开始,我变了么?我变得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我长大了。可你还是个孩子……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我们俩跟团去爬山野营,我们俩一边看星星,一边认真算了算将来买房子,养孩子,成家立业要花多少钱,算到一半我们就算不下去了,太吓人了,我们简直一辈子也买不起。那天早上睡醒后,我把手伸出去,摸到好大的露水,那时候我心里是爱你的,.我从来没有像那天早上那样爱过你,我想就算一辈子穷下去好了,我们都要好好在一起。我想到将来给你做老婆,心里还是开心的。可是这个学期过去,一切都变了。因为什么?因为那次讨论后,我开始努力奋斗了。
现实那么严竣,爱一个人就要付出更多才行。我找了很多兼职,除了上课就是上班,在外面打工,受气,每天都很累。有意思的是,你却开始对我发脾气了,嫌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去玩,叫不动我。对,你原话就是叫不动我。我原本不想麻烦你,不想你像我这样累,可是我体谅你,你却完全意识不到我打工有多辛苦,只是埋怨我,挖苦我,说我想成富婆。我心里越来越不平衡,凭什么我一个人吃苦受累呢?我想让你也打工。可你陪我发了半天传单就跑了。原来你比我更娇气呵,我又试了几次,你都推脫不干,我就明白了,你压根没想为我们的将来提早做打算。
许世枫,我爱你愿意吃苦受累,反过来你却不愿意这样对我。做为一个女孩子你怎么想?我只能认为,你爱我,没有我爱你多。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就越来越发现我们之间相处的问题。我就越难以接受!那时我就发现我想要的爱情,是平等的,或者男人要爱女人更多。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才是长久的,婚姻也是更牢固的。现在这社会小三这么多,我可不想将来成为一个不那么爱我的男人的弃妇!我越想这些,我的心就越凉,直到去画廊那天,我一时冲动说了分手。”
许世枫听呆了,他料不到钱诤竟跟他说这一席肺腑之言,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一场恋爱在钱诤眼里变得这么复杂!他们在谈恋爱啊!美好的青春时光,好不容易从高考压力下解脱出来,他好不容易可以无忧无虑由自在的玩几年,做为一个从小因为学习被剥夺了自由的人,大学对他来说就是刚刚走出牢笼,难道过几年自在日子,到社会上再打拼不行么!
他委屈而苦恼地望着钱诤,觉得她这阵逼视他的眼睛,就像凶神恶煞的父母一样。他当初谈恋爱,就是带着一点反抗!这阵他糊涂了,怎么逼迫他的人,竟变成了他女朋友。一瞬间,他觉得不寒而栗。
“我不愿意和一个我爱他超过他爰我的人在一起,我们分手吧!”钱诤说完,便急速低头,玩弄指甲。
许世枫争强好胜的念头上来了,他想证明自己,他是认真的!但那意味着什么,他从家里出来,又有了一个新主人,又陷入新的劳役。哪一个奴隶愿意重回牢笼?他爱她,但更爱自由!
许世枫一言不发站起来,他久久忘着樱花树下的钱诤,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他从此要一个人独闯天涯了。人生而自由,这也是他的信念。他大步走出客厅,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晚上有黄月亮。钱坤和喜鹊躺在床上聊天,一个说另一个鼻子扁,一个说另一个公鸭嗓,说着说着两人开心大笑,吵醒了小房间的钱诤,她既然分手时那么冷静,这阵又为什么心痛得不得了了呢。
人啊,真是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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