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雨

题记：人生闲来无趣，便去他人的生命里打个酱油。

早梦惊醒，本已适应的生活，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平静。收拾心情，打扫打扫，放空纠缠不清的毛线团，删除那些关于感情，关于生活的琐琐碎碎。小小房间，尘则除，味则迁。空出一大段时光，用来打扫自己的小窝：顺顺书架，整整厨房，洗洗累积了一大箩筐的棉质T恤。干净的地方，是腾给思绪摆放的：锁上某个人，屏蔽某些故事，或是埋藏某种怀念。

泡杯咖啡。

渡步阳台，原来三十层楼的高度是会让人晕眩的。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猜测他们是这个巨型社会里的哪一只小蚂蚁：公司白领、工地工人、学生，又或者是某个明星戴上墨镜街头闲逛。纷纷扰扰的世界，他们的脚步从未停歇，即便是十字路口，也只是偶尔的小憩。没有理由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忙着生，忙着死。回想起小时候，外公总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天井里和那些老太太老爷爷一边晒太阳，一边讨论房价的起伏不定，油盐柴米酱醋茶，又或者是东家长西家短。被他们保护着的幼小我们，自然不明白，世界如此美丽，为什么大人们却会有那么多的抱怨。长大了才发现，原来暗流涌动：也许竞争，也许勾心斗角；也许忠诚，也许背叛；也许成长，也许堕落。原来是我们不懂这个世界。龙潭之水深于此，也难怪我们这些小虾米会随波逐流。想到这里，也只有无奈摇头苦笑，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贤能，终究要汇入这令人琢磨不透的洪流之中。外公总是说：“忙什么？有什么事情慢慢来，又不会死。”现在想想好像也就这样了，我们都在忙和不忙之间徘徊，难以抉择。

发呆闲思之余，咖啡已经见底。

扫陈除旧，居然在抽屉的夹层里翻到泛黄的旧照片。1954年10月。那时候的外公还那么年轻，似乎岁月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的痕迹。看着这照片我竟不自觉地笑了：和外公一起和面做饺子，听外公讲述解放前的战争故事，还有他粗糙的大手拉着我自顾唠叨着孩子长大了的场景。美好的，不可磨灭的，属于记忆的时光像书本一样一页页地翻了过去。时光飞速有如白驹过隙，2011年，转眼外公离开我们的大家族已是一年多了。原本还在为准备高考而努力背诵之乎者也的我们开始翻阅《哈姆雷特》的原文集；原本还在用抄好了《上邪》的小纸条传送情谊的爱情也终于修成正果；原本的那些大事小事过去的还是过去了。恍然之间，好像已随着这照片回到从前又过活了一次。怀念，总是把美好又重复一次，就像阴霾的天空终于迎来阳光。被感知的瞬间，于暗中发出微光，好似黑暗中的台灯，这是它的生命。窗外风景万千，熙攘过后的午夜，剩下和天空的相对无言。只是幻觉稀薄，即使再强烈，也只是烟花，留下黑夜面对冰冷尘埃。尽头是，落定。安妮说：“生命是光束中飞舞的无数细微尘埃，随风起落，不可存留，不被探测和需索。最后只是静寂。”悔不当初，没有在珍惜最后的一点点时光。

换掉乘咖啡的陶瓷杯，煮上一杯奶茶：茶叶在玻璃制壶里旋转……旋转……

该叹息，还是振奋精神？徐徐而至的是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沧桑，或风华并茂。不可预测：也许事业如日中升，也许爱情跌宕起伏。原来坚强是磨出来的，“幸福只给不哭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后的十多年才领悟其中真谛。曾经以为痛彻心扉的初恋，曾经以为事在人为的高考，曾经以为变幻莫测的细微人际——为其伤，为其哭诉，殊不知，到底可以一笑而过。青春不解未有结，释道曾沧终不藏。

夜幕以至，拉上窗帘。突然地很想去海边，突然地很想去人很少的小镇。读老子的文章，喝奶茶，吃长的不好看的苹果，用旧的钢笔写日记。原来成长看起来是不动声色的，可又只是冰山一角，似乎意义全无,与大千世界貌合神离。无时无刻不希望这个世界简单些，再简单些，就像是这些年迷恋木制家具，瓷质餐具，和棉制衣服一样纯粹。一年，还是两年，开始懂得外公说过的：“长大了，你才会发现，你会变得越来越像你原来的样子。”小时候会对着篮球架发呆，会收集无用的拉环扣，会上课传简讯，会无休止地循环流行音乐；长大后，开始关注考研信息，开始练习隶书和圆体英文的书写，开始参加各种社会性考试，开始下载经典的戏曲和舞台剧，开始关注柴米油盐酱醋茶。“成长有时候是复杂的社会公式，有时候却只是简单的心理状态。过几年，当你学会怀念的时候就懂了。”也许外公的话，一直都是说给“未来”的我听的吧。

思绪被呼呼叫嚣的声音拉回现实，水开了。冲到茶杯里的时候溅了出来，留在脸颊上的水痕像极了泪珠，依稀记得上一次哭泣好像是在外公的葬礼。记忆的碎片，刺痛了青春，结局是无处可逃。在这个充满爱与被爱，伤害与被伤害的世界里，生命对我们是吝啬的，应该用什么来祭祀这依旧平凡的一天？空空的手，握住的只有一句不完整的告别：“永别，我的孩子们。”时间依旧无情地带走他，那时的我还来不及对他微笑。成长必然充斥着愧疚和遗憾，庆幸的是依旧有能够纪念它们的方式。今天似乎特别安静，有的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而他们存在的时候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消失以后那空白就显得格外刺眼。抬头望向隐逸于黑暗的天空，深深呼吸，原谅自己的渺小。“哀而不伤，人就是这样慢慢老去的。”外公的话语，已然充斥了我的生活，无处不在。泛黄的旧报纸，听倦的收音机，还有小时候外公念给我听故事，都变成了过去。当这段记忆真的变成回忆的时候，也许也只能含笑不语。因为风已经带走了曾经的桀骜不驯，雨水洗礼了曾经的固执。最重要的是，时间依旧偷走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人世间，花儿千娇百媚。

醉青衣，舞娇媚，那如花美眷，那似水流年。

人生只为一出戏，姹紫嫣红为哪般。

酱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