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送父亲上路(组诗)

(一）烧匹纸马送父亲

小时候，老家窑洞有匹纸糊的白马

牵马的是个可爱小孩

我和弟弟对它们着迷不已

可大人从不许我们碰一下

一把铁锁总是将窑门紧闭

母亲回忆，每次只要看见纸马和小孩

我都要拉着她的衣襟说

娃娃好乖哦，穿的袍子，拉着白马

某个黄昏，病重的爷爷要咽气了

正值壮年的父亲

慌忙把纸马和小孩搬到院门口

点着烧了

父亲跪在火光里

悲声喊爷爷来骑马

可除了一地黑色灰烬

我什么都没看见

30年后的春天

又见记忆中的纸马和小孩

这次，跪着喊骑马的人

是我哥哥

(二)大哥和父亲

老家最老的堂哥

我们都叫他大哥

大哥和父亲从小一起长大

去年冬天，为看望病中的父亲

大哥狠心把羊群丢给女儿照看

步行几十里山路，又搭班车

花多半天时间来到父母住的小镇

冬日炉火映着大哥黑红的脸

就着一杯白酒

他掏心掏肺和父亲说了好多陈年往事

父亲留大哥住了一宿，吃了顿现杀的羊肉

要走了，大哥抹着老泪再三叮嘱

如果父亲病重了

一定说声，他还来

直到父亲去世，好几个月都没再见到大哥

春天的凄风苦雨里

我们回老家安葬父亲

山洼上新冒出来的一座坟

一直目送着父亲的灵车

目送着长长的送葬队伍经过

再不用翻山越岭了

大哥的坟和父亲的坟

仅隔一座小山卯

他们在同一片黄土下

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