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空乘之前,老有一种幻想,觉得自己可以去到很多地方,遇见很多有趣的人。工作两年以后,发现,去到很多地方确实是可以的,遇见有趣的人也是真的,只是这些人,最终也只是一曲迷人的插曲,是匆匆的过客。
独自在异乡的生活,很需要良好的交际圈来维持一个正常的生活。而这份工作不坐办公室,没有固定的同事,每一班飞行都认识新的同事和乘客,虽说也是一种新的刺激,可久了,就能很快意识到这份工作带来的Anti-Social的性质,即难以结识新的交心的朋友。如此久了,连着本人都开始有点麻木。纵然航班上与德国同事聊得多么愉快,也清楚无需留联系方式。这样的感触总有一种可悲的清醒感。
因为公司的安排,不得不去法兰克福基地执飞一班A380。这并不是常规安排,因而出行前颇为紧张,很多流程也是一知半解。那天从公司急匆匆地进停机坪、进登机口,得知因为德国飓风,航班延误。于是排着队跟地勤确认自己的行李,遇上了一个执勤完航班,需要回到法兰克福的日本crew。我们两个人就坐在一旁聊开了。在欧洲航空公司工作的日本人身上仿佛不带一丝我对日本人内敛含蓄的刻板印象,她整个人都显得开朗活泼,我揣测许久她到底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她主动问我为什么要去法兰克福当班,我说我倒了血霉。她给我看她那个bling bling的手机壳,告诉我她有很多中国朋友,她在广州住过五年。我说太巧了,我大学在广州读的。期间她一直打电话,因为她女儿去广州看她前夫了,她前夫一直没接电话。她给我看她前夫的照片,一个普通男人戴着一副镜片带紫红色的方型墨镜,带着一种陈旧的上世纪沙龙照感。她一脸嫌弃的表情盖住手机屏幕,跟我说,我真讨厌看他这照片,真受不了。我在一旁大笑。因为飞机延误,我们胡天海地聊了许多。忽然觉得婚姻真有意思,纵使离了婚,双方也是亲人。她嫌弃自己的前夫嫌弃到死,也不得不因为女儿而频繁地联系和刻意安排自己的工作时间。飞机不知为何爆满,她没法选座。上了飞机以后我们就坐开了。我在最后一排坐下,一落地法兰克福,就跟当班的crew解释要跟她一起下停机坪,crew把飞机门一开,我就在扶梯上走了走,感受这冬天法兰克福机场停机坪的风。这架飞机的涂装正好是汉莎的复古款,我们两个人举着手机在那儿对着飞机涂装狂拍,最后几排还没下飞机的乘客一脸迷茫。
结果下了飞机,遇到了我这意外旅程里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大箱子没在飞机下等着我。日本姑娘安慰我,应该会找到的。我犹豫我究竟应该跟着她回公司总部还是回飞机上走旅客通道,去行李带上去找我的行李。可是如果这么做,我自己根本找不到法兰克福的总部和公司安排的司机。无奈之下先回了总部,最后又去到机场,一通狂找,也没找到行李。无奈之下回到了总部,先去了酒店,然后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行李第二天被送到酒店来。
就这么不明就里地,拥有着自己的专属minivan和专属司机,开始了在法兰克福的第一个航班。意外得发现自己的seniority竟然还能选商务舱的位子。因为对机型不熟悉,甚至让我对服务流程都迟疑起来。那位做厨房的泰裔姑娘真是我见过的最勤快的空乘了,全程我什么都没有准备,都是一直在厨房里闲晃。起飞降落的时候还坐一起,各种聊天。一边聊一边就觉得遗憾了,心想不会再有下一班的飞行了。明明是相处交流十分愉快的同事,却是一辈子只见一次的陌生人。就像那个日本女孩,我犹豫了很久是否要留她的联系方式,最后还是放弃了。经历得久了,就会心知肚明,知道即使留了联系方式,也基本不会再有联系,也就不用再多此一举了。
从北京回来,落地法兰克福以后,我跟大家握了手,拿着行李跟着乘客一同下了飞机,去赶回慕尼黑的飞机。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一架巨大的A380里客机里逃逸出来。与明明是同事,却只会见一面的人说再见。
人生就是这样,明明都是缘分,也都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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