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你在天上看了这么多年，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有多少人等来的是大团圆。
——桐华
《窦娥冤》剧照
关汉卿的元杂剧《窦娥冤》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七岁时，窦娥因为父亲要进京赶考，把她抵债给了蔡婆婆做童养媳。十五岁时（剧本中写17岁出嫁，与窦娥自述矛盾，笔者认为应该是15岁及笄之年圆房），窦娥与大她一岁的丈夫圆房，不到两年丈夫便得痨病去世。在她二十岁时，蔡婆婆出门向赛卢医讨债险些被对方勒死，幸亏张驴儿父子撞见，得以活命。蔡婆婆把张驴儿父子带回家，张驴儿要强娶窦娥，遭到窦娥激烈反对后，他下毒药想害死蔡婆婆从而霸占窦娥，不想误毒死自己的父亲。
张驴儿恶人先告状，把窦娥告上法庭。贪官桃杌贪赃枉法，胡乱判了窦娥死刑。被冤枉的窦娥在行刑前发下三桩誓愿——血溅白练，六月飞雪，亢旱三年，而这三桩誓愿在窦娥死后全部实现。
窦娥的父亲窦天章当年到京师一举及第，官拜参知政事，后任两淮提刑肃政廉访使，随处审查旧卷宗，体察滥官污吏。在审查楚州案件时梦到窦娥喊冤，被搁置一边的卷宗反复跳到眼前。于是他重新审理这桩案件，窦娥的鬼 魂与张驴儿对簿公堂，窦娥冤案得以昭雪，张驴儿被一百二十刀凌迟处死。
这出戏剧全称叫《感天动地窦娥冤》，我们现在经常说：我比窦娥还冤，可见窦娥“冤”得家喻户晓，冤得感天动地。如果戏剧到窦娥发下三桩誓愿统统实现这部分就收尾，已然非常精彩，情节也完整了，可是中国传统的戏剧或者小说，很少有以纯粹悲剧结尾的，“大团圆式”的结局更符合中国人的心理预期与审美要求。
“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才子佳人大团圆”，这是中国古典戏剧和小说的常见模式，情节千回百转，主人公历经磨难，最终收获美好。
戏曲《牡丹亭》小姐杜丽娘因思念而死，结局又为爱而生，公子柳梦梅中了状元得以让皇帝赐婚；《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最后也冲破阻力喜结连理；《长生殿》的结局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在织女星的帮助下终于在月宫相会了。
东汉时的乐府诗《孔雀东南飞》是一首叙事长诗，诗歌中男女主人公焦仲卿和刘兰芝夫妻相爱却被焦母拆散，最后双双殉情而死，但是诗歌的结尾却写：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本来是一场凄美的爱情悲剧，最后加了一个浪漫主义的尾巴，让这首悲剧长诗有了一个光明的结局。
与《孔雀东南飞》很相似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是如此，爱情遭遇阻力，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为情而死，这样的结局本来让人唏嘘，可是最后他们双双化蝶，唯美而喜庆。
有人说：“中国古典文学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悲剧。”现代文学史上有鲁迅等一大批作家反帝反封建，也挑战传统文化，所以写下大量直面惨淡人生的作品。《祝福》《孔乙己》等名篇，带着现实的苍凉创作，更容易打动人，所以我一度喜欢纯粹悲剧要胜于团圆剧。
看电影，同样是《嫌疑人X的献身》，日本的电影采用东野圭吾原著的结尾：那个痴爱数学的老师为了自己爱的人经过一系列设计为她顶了罪，善良的女主人公得以免除牢狱之灾。这虽然是法律的遗憾，但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但是中国翻拍的《嫌疑人X的献身》女主人公最后投案了。
印度版的《瞒天误杀记》和中国翻拍的《误杀》结尾处理方式也是这样，印度版的男主人公为了保护女儿误杀了小混混，但他利用电影里学到的反侦察知识躲过了法网，一家人快乐地生活中在一起；而中国版的电影男主人公逃过了警察的侦查但逃不过自己的良心，最终投案了。我一度以为这与中国的审片制度有关，感觉虽然是法律正义得到了维护，貌似大团圆了，可是终究不符合人们的心理期待。
前几年看过一部韩国电影《芭比》，结尾是小女孩乘上电梯去往美国的背影。那是一个多么渴望到美国那片想象中的土地的孩子呀，她不知道自己去美国是给一个美国小姑娘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当时我以为这个结尾是极其震撼的。
现在年岁渐长，突然有点希望电影再拍得长一点，让那个小姑娘最后一分钟得救，这可能就是中国式的心理期待吧。
对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尾认同除了因为年龄的缘故，其实还有现实的考量。
我们小区里有一家人，妻子和丈夫人都很好，一儿一女也聪明伶俐。一年端午节夫妻俩都上班了，两个孩子放假在家休息，十四岁的哥哥看六岁多的妹妹睡着了，就下楼想给妹妹买点吃的。结果妹妹很快醒来后爬在窗户上张望哥哥，却不小心失足从五楼掉下。
小女孩离开后，妻子和丈夫痛不欲生，他们把房子卖了，离开了小区。今年我碰到一个熟悉他家的人说，他们又有了一个小姑娘，一家人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写了上面这段话，他自己也是在惨遭宫刑后忍着耻辱活下来，完成煌煌巨著《史记》，得以留名青史。
这种历经磨难但百折不挠，从绝处求生存的努力是我们的民族精神，而大团圆式的结局是这种精神的投射，表明中国人对未来的一种美好期待。
不知道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您喜欢吗？您怎么理解这种结局的方式？我们一起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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