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如风花,飘零委尘土。
妾命如浮游,焉能保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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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土墙下,一只断翅的蝴蝶还在垂死挣扎,蚂蚁成群结队的赶来,将它围拢分食。它的身躯残破,只剩无力机械的颤动。工蚁扛着战利品沿路返回,准备从斑驳的木门缝隙里进入丰衣足食的粮仓。运送食物的队伍突然中断了,一片巨大的白色帷幕横亘在路中央。
是三尺白绫。
白灵跪坐在斑驳的木门前面,心如死灰,泪眼朦胧中记忆回到了三天前。
山上的日子着实清冷贫苦,丈夫赵小栓每日里出去打猎。人说有情饮水饱,赵小栓婚后是幸福的,风霜摧残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笑容。他为了她的新娘,种了一院子的野花。新娘白灵,不快乐。但是爱去开满野花的院子里发呆。
粉白的蔷薇在微风中轻颤,娇弱倔强,白灵不自觉伸出手指想要摘下。“哎呀!”“小心!”指尖被尖刺划破,片刻就冒出了猩红的血珠。在白灵吃痛喊出声的同时,一个关切熟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白灵顾不得疼痛,回头就看到了哪个让她日思夜想爱恨纠结的薄情郎—东城大户杨音友。人称风流才子十三郎。
二人相视无言,白灵眼里蓄满泪水,紧闭牙关,片刻,白灵转身便走,十三郎疾步追赶,一把将垂泪美人拥入怀中。
“你,当日,缘何不来?今日,又缘何而来?”
“当日我是真心想要舍弃一切带你一起远走天涯的,只是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家父派人将我禁足,无法与你汇合,害你苦等。后来得到消息才知道不久你就嫁人了,一时急火攻心,便一病不起。”
白灵的指尖一抹血珠滴下,在十三郎的衣襟泅染出蔷薇一朵。
温热的大手轻握皓腕玉臂,指尖滑软,白灵只觉手指一热,心头一颤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十三郎将白灵受伤的手指细细吸允,白灵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重新投入了这熟悉的温柔乡。
往日里白日漫长,夜更漫长,心如死水不觉凄苦。今日里,白日太短,夜无期,与有情郎不能长相守,便觉凄苦。
只是短暂的偷欢,十三郎便匆匆离去,未曾留下任何承诺。
只是短暂的偷欢,白灵便如死灰复燃,已重新活过。
傍晚,冷灰冷灶。赵小栓眼眶通红,拳头紧握。
“他是骗你的,他绝对不是个好人。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你的父母在你与他私奔不成便要将你家法处置,是我,是我站出来当你的新郎,给你一个名分。”
“那算我求你,放我走吧,我会感激你的。”
“他是骗你的,是骗你的,你相信我啊!”赵小栓颓然跪倒,走出门口的白灵站住了。
“你要下山,我就去死。”赵小栓死死的盯着白灵的背影,一字一顿的说。
白灵望着下山的小路,太阳已经落山,不能再耽搁时间。天黑会有孤魂和猛兽出没。快速下山,山下是繁华的东城,灯火通明。白灵头也不回的疾步而去,她不怕赵小栓,赵小栓从小就是她的跟班,死心塌地,还抗揍,说什么死不死的,只是日常用来唬她的胡话罢了。
东城的繁华一如往日,气派的杨府灯火通明。白灵被开门的管家拦住了。“我们公子不在家。”
“十三郎何时回来?”
“不清楚,请回吧。”
“我进去等他。”
“姑娘,听我一句劝,请回吧。”
幸福就在眼前,白灵岂可放弃,门口只有老管家一人,朱红气派的大门敞开,只消片刻,白灵便瞅准时机,迅速闯了进去。任凭身后的老管家呼喊阻止。
她跑过宽敞的前庭,青砖灰瓦整洁肃穆,身后多了几个追赶的丫鬟。
她跑过长廊,彩灯雕栏,精美华丽。身后多了几个追赶的家丁。
她奔跑,穿过假山溪流后面的花园,攀爬的野蔷薇划破了她的手指,她看到窗台后面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十三郎的脸,惊慌失措的熄灯将脸隐入黑暗中。
白灵最后的力气用尽,家丁丫鬟一拥而上,她像折断翅膀的蝴蝶,凋零在黑暗中,任凭众人将她抬出了杨府。
白灵像是一具抽去了灵魂的躯壳,随着管家的车马上山,回她的家,她和赵小栓的家。
山上的草庐保持着她离去时的样子,管家点燃了烛火,一阵风吹来,熄灭了烛火,灯火明灭的一瞬间,白灵还是看清楚了,赵小栓,上吊死了。
白灵无处可去,只得回到娘家。父亲不饶母亲不允。她就这样跪了一宿。终于,父亲打开了门,白灵的父亲须发花白,丢了三尺白绫和一纸便掩门而去。纸曰:朱弦断,明镜缺。父母缘分一朝尽,此生三尺白绫,换来生一生清明。
白灵缓缓捡起沾染了尘土的白绫,踟蹰的蚂蚁重新又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运送着蝴蝶的残躯。白灵咬破了手指,在绝命书的空白处写到:妾身如风花,飘零委尘土。妾命如浮游,焉能保朝暮。
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白绫,踉跄的向远处走去,一阵风将沾血的绝命书吹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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