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身殉国
靖明十五年春，赵国国都破，皇帝皇后殉国。
昔日雄伟森严的皇宫，如今已是衰败破旧，乱作一团。宫娥太监们都在忙着逃命，除了那一抹鲜红的身影。
赵幼萱一袭火红嫁衣，手里死死攥着一块玉佩，似疯似狂地朝着城楼的方向走，看见她的宫人们都被吓得不敢靠近。
林晋宇啊林晋宇，当初若是知道放了你，会招来这样的结局，我更愿意陪着你一起去死！
她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赵国的百姓。
她是赵国的罪人！
登上高高的城楼，她看着下面红得妖艳的鲜血，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血流……成河……
林晋宇，这就是你许诺我的十里红妆吗？
带着陈国的铁骑破我河山，逼死我的父皇母后，屠戮我赵国的子民！
这份嫁妆太沉重了，她要不起！
看着城楼下缓缓挺近的铁骑，她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他。
他的身边缓缓走出一位佳人，她知道这个女人，她是陈国的长公主，这些年一直陪伴在林晋宇左右，也是助他这次攻破赵国的重要助力！
林晋宇身边的女子似乎也看到了她，嘴角扬起了一丝轻笑。
赵幼萱惨然一笑，眼泪忽然间全部涌出来。
“我未来的夫婿，一定是一位盖世英雄。他保家卫国，他守土开疆，他会护我一世长安。林晋宇，这就是你给我的一世长安吗？”
昔日誓言犹言在尔啊！
她缓缓闭上眼，脚下微动，张开的双臂让她在空中仿佛一只坠落的蝴蝶。
史记：靖明十五年，赵国破，宛南公主赵幼萱以身殉国。
林晋宇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夏，改年号靖明为嘉和元年，结束了陈国及赵国数百年之久的战乱。
……
漪澜殿，前朝宛南公主的寝宫，此时有一众宫人不断进进出出。
他们都是被安排到这里来照料躺在床上的那位昏迷的女子的。
新帝登基不久，便册封了皇后和四妃，还有这位至今昏迷的女子，被封为婕妤。
一连数月，床上的女子都未曾有苏醒的迹象，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醒来。
赵幼萱意识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曾经。
年幼的她在宴会上被父皇调侃心目中的夫婿，她傲骨然然，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未来的夫婿，一定是一位盖世英雄。他保家卫国，他守土开疆，他会护我一世长安。”
父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臣子们也附和着讨好她，唯有一个少年，看着天之娇女的她，眼中流光熠熠。
画面一转，是两人站在一株桃树下。
少年一身银色铠甲，英气勃发，悄声立于少女身后，伸手捂着她的眼，笑得张扬，“猜猜我是谁？”
“林晋宇，你别闹了。”少女嘟嘴不满道。
少年哈哈笑着，松开手走到她面前。
少女看到少年身上的铠甲，眼眶瞬间红了，“你……你要上战场？能不能不去？我听林将军说这次出征，少说也要三五年，而且战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我害怕。”
“萱儿，你别哭啊！林老头那都是胡说的！”少年看着她脸上的泪，顿时慌得手忙脚乱，“萱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我还要为你开疆拓土，护你一世长安！以后我还要娶你呢！”
少女顿时娇羞不已，埋头在少年怀中，心里的担心也散了大半。
少年挠着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萱儿，你放心，等我回来，便向皇上提亲！”
情景忽然又是一变。
少年终于凯旋回来，她以为他是来兑现他当日的承诺，未曾想林氏一门竟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她跪在父皇的宫门外求他饶了他，膝盖都跪肿了。然而，往日疼爱她的父皇这次却没有答应她。
父皇下令，要灭林氏满门。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是她利用身份，潜入天牢，偷偷将他放走。
“你不怕成为赵国的千古罪人？”他冷漠地看着她，再无往日温情。
她心头悲痛，却仍旧坚定地说道：“我信你！”
“可是你的父皇不信啊！”他眼中恨意森然，“他明知我身上有一半陈国人的血，却什么都没做，直到林家平定边境战乱，他才下手毁了林家！”
“晋宇……”
“赵幼萱，你我情分自此全无，再见就是仇人！”
她看着少年决绝离开的身影，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之后，她因这件事被父皇打入冷宫，再没有踏出冷宫门半步，直到他破城，她的父皇母后以身殉国，她才出来。
她是赵国的罪人。
床上的人眼角不断有眼泪流出，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茫然地看着周围。
“快通知皇上，娘娘醒了！”
第二章 婕妤
宫人们连忙围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服侍她。
赵幼萱像是一个木偶似的，任由他们摆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寝殿，她有些不确定。
“这里是……？”
“回禀娘娘，这里是前朝宛南公主的漪澜殿，现在是您的寝宫。”宫人们看见她醒过来，都很激动，“您昏迷三个月了，皇上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前朝？娘娘？皇上？
不是梦啊……原来真的不是梦啊！
那个人真的灭了她的国！
可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啊！
她应该已经死了的！
宫人见她忽然间又哭又笑，急促地呼吸让她看起来很痛苦，所有人被吓得又在地上跪成一片。
“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我们！”
“去！去把林晋宇找来！”
宫人们更不敢动，身体如筛抖，“娘娘，直呼皇上的名讳，是大忌！”
“让林晋宇来见我！”赵幼萱猛地将手边的东西砸向地上的宫人。
宫人们不敢再刺激她，连忙让人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林晋宇。
林晋宇只是稍作犹豫，便赶往漪澜殿。
刚一进殿，就看见跪在一地的宫人，赵幼萱着一身华丽宫装，憔悴地面容掩不住她身上的风华，冷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这身宫装，是以前赵国有盛典时，她才会穿的。
林晋宇脸色微沉，厉声质问：“赵国已覆灭，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转而又对跪在一旁的宫人们厉声怒道：“你们这帮蠢奴才，主子不清楚，你们也跟着糊涂？来人，统统拖出去杖毙！”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宫人们不断磕头求饶。
赵幼萱要穿，他们拦不住啊！
赵幼萱缓缓站起来，与他对视，脸上没有丝毫惧意，“本宫是赵国宛南公主，为何不能穿！”
“那是从前！”林晋宇冷笑一声，说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现在是朕的女人，夏国的婕妤！”
“呵！一个乱臣贼子，还妄想娶本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神情轻蔑，没有半分退意，甚至带着求死的绝望。
她本应该死了啊，不应该还活着……
最好能让她去死！最好能让他亲手杀了她！
林晋宇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天是谁穿了嫁衣在城楼上等朕？赵幼萱，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她宛如劲风下的松竹，傲骨铮然，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要嫁的是林晋宇，不是什么夏国君王。你不是他！”
眼前的人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不再是她的林晋宇，只是个亡她国的贼人。
闻言，林晋宇终于变了面色，猛地上前攥住她的下巴，凑到她面前，低声狠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父皇逼我的！倘若不是你父皇冷血狠毒，灭我林氏满门，我又如何会这般？”
他也想当她的少年郎，陪着无忧无虑的她，为她开疆扩土，护她一世长安，可是她父皇太狠了！
诛他林氏满门！
赵幼萱一时哑然，她的确不懂政治，直到现在也不明白父皇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有宫人进来通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在朝华台设好宴，差奴才来请您过去。”
“朕知道了。”林晋宇听言，甩开赵幼萱的下巴，似是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说道：“赵幼萱，你想死，朕不会拦着你，就看你想不想让你六姐一家跟着你一块死。”
“你什么意思？”
六姐一家还活着？
赵幼萱连忙追问，但林晋宇却只是冷哼一声，便跟着来通报的宫人离开。
赵幼萱双手紧握成拳，最后还是追了出去。
不管林晋宇是不是哄骗她，她现在都赌不起！
朝华台，曾经是父皇母后赏花的地方，也是赵幼萱和安阳公主自小玩闹的地方。而此时，昔日园林的主人，却沦为了阶下囚，被一群贼子做耳目近玩。
见安阳公主一家被关在一个木笼中，宛如牲口般，赵幼萱气得浑身发抖。
“六姐，六姐夫……”
木笼中的人狼狈至极，看到盛装而来的赵幼萱，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幼萱，你是幼萱？”安阳公主激动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木笼边，抓着她的手，哀求道：“幼萱，求求你，你去求求林晋宇，让他放过这个孩子好不好？她才三个月啊！六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她低头，看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孩，心脏像是被一刀一刀地捅着，痛得她直抽搐。
指甲陷进肉里，有血流出，她也毫无知觉。她缓缓起身，看向高台上那抹明黄色。
四目相望中，林晋宇的神色晦暗不明。
忽然，她察觉到有一道灼热视线向她投来。她看过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凛冽却充满审视的双眸。
那是他的皇后，李蕊。
第三章 皇后的刁难
李蕊是陈国的长公主，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陪在林晋宇身边的女人，随他征战，助他灭掉赵国，更是最后成为夏国皇后的女人。
李蕊站在高台上，一身盛装光彩耀目，倨傲地看着赵幼萱，仿佛她是一只随时都能被她捏死的蚂蚁，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不知为何，当她看到下方这女子时，心中便又一股怒火。
她跟随林晋宇多年，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能看出来。纵使林晋宇在别人眼中对这位宛南公主如何狠心，也掩不住内心的那股情感。
这，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中。
“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知道。”赵幼萱傲然迎上那股充满敌意的目光，丝毫不惧。
忽然，李蕊态度骤变，厉声喝道：“那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赵幼萱一身傲骨不屈，哪怕现在狼狈不堪，面对敌人的羞辱，也不能折了她宛南公主的傲气。
但是，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是六姐一家她不可以不顾啊！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终究，她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参见……皇后娘娘。”
当膝盖触到地面的一瞬，赵幼萱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站不直了。
李蕊轻声笑了笑，一步步走下高台，在她身边站定，“你想救他们？”
“是！”赵幼萱应道。
“按理说，你们现在都是阶下囚，本宫犯不着再为难你们，但可惜啊，他们刚刚冒犯了本宫，按律当斩。”
什么冒犯，什么按律，不过都是羞辱她赵氏皇族的手段！
“娘娘要如何才能放过他们？”赵幼萱双拳紧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李蕊看着至始至终冷静如斯的赵幼萱，心里很是恼怒，不管她怎么羞辱她，她始终都是这幅淡淡的表情。
她应该磕头求饶！应该害怕痛哭才对！
李蕊冷笑着，朝着周围地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离开打开木笼，拽着安阳公主一家往外拖。
孩童的哭声和安阳公主的求救声让赵幼萱的心好似被剜了块肉，剧痛无比。
忽然，她朝着李蕊俯身而拜，卑微道：“皇后娘娘三思！安阳只是前朝公主，留下她们一家，不仅没有什么危险，更能彰显皇上皇后天恩浩荡！”
“你如此为本宫和皇上着想，本宫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赵幼萱匍匐跪地，没有说话，李蕊不需要她说话，她只需要配合她的羞辱。
刚才赵幼萱的话倒是提醒了李蕊，如果林晋宇想要杀安阳公主一家，根本不会留他们到现在。
她眼睛咕噜一转，朝着高台上的林晋宇俏皮一笑，忽然改了口，“不如你去求求皇上，皇上若是允了，本宫自然不会再为难。”
赵幼萱朝着高位上的男人看去，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忽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这是要打断她所有的傲骨，将她的尊严抛至尘埃。
没有关系的，不过是一些飘无虚渺的东西罢了，既然林晋宇想要，她便统统给他！
“求皇上……开恩。”
赵幼萱转向高座上的林晋宇匍匐跪下。
他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什么情感，“如今，你可算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银牙紧咬，吐了声：“是。”
林晋宇沉默片刻，继续开口道：“当年你父皇下令灭我林氏满门，你可知就在前夜，正是我那家姐临盆，你可知，我还有个连爹娘都没机会叫便被诛杀的侄子？”
“你说，我是饶还是不饶？”他盯着她，眸子如深海一般，不可捉摸。
赵幼萱心中不是滋味，这些她自然是不知的。
场中只剩婴孩的哭声，所有人都一片沉默。
又过了片刻，林晋宇缓缓开口道：“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朕可以饶他们不死。但他们毕竟冒犯了皇后，一切由皇后决定吧。”
言罢，目光移开，不再关注这些。
李蕊向林晋宇行了行礼，嘴角轻扬，转身对赵幼萱说道：“本宫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便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正是莲蓬采摘的好时节，你去池子里帮本宫找到最大和最小的莲蓬，本宫便考虑饶过他们一回。”
赵幼萱不能不答应，安阳公主一家的性命此时就捏在李蕊手里。
她想都不想，穿着繁厚的宫装，直接跳入池子里，尽可能地对比每个莲蓬的大小。
安阳公主站在岸上，看着狼狈不堪的她，眼泪忍不住“哗哗”地往外掉。
那是赵国曾经的天之娇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宛南公主啊！
虽然当初父皇狠心将她打入冷宫，但她依旧是父皇心中最疼爱的女儿。宫里每个人都知道，每到深夜，父皇都会在冷宫门外驻足许久。
赵幼萱不敢太早上去，害怕李蕊再故意找茬，在又冰又脏的池水里多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哆嗦着爬上岸。
李蕊心情很是不错，看也不看她找来的莲蓬，又说道：“本宫气消了不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这张脸又很来气，赵婕妤，你说，怎么办呢？”
赵幼萱神色不变，跪在她面前，看也不看她旁边的林晋宇，叩了一首，“臣妾冲撞皇后娘娘，自当请入冷宫受罚，至于这张脸，娘娘看这样如何？”
忽然，她捡起地上的尖锐的石头，狠狠朝着自己的脸颊划去。
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她的衣襟，触目惊心。
李蕊没想到她对自己竟能这么狠，说毁容就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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