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家缺粮，户户断炊。大人饿得皮包骨头，小孩天天喊肚饿哭个不停。

三四月间，是最艰难的日子，青黄不接，仓里的谷子缸里的米早没了踪影，路边的树皮成了锅中的“饭”，野菜是一日三餐最常见的，也成了人人争抢的东西。人人饿得眼睛发绿，见着东西首先想的是能不能吃，天上飞过一只鸟，地上跑过一只野兔，都会引动一群人大呼小叫地追过去，仿佛那鸟那兔子就是移动的饭碗，追上了可以管个饱。可是哪还能跑得动呢，饿得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明知追不上，也要做最后的努力，万一追上了呢。这样的幸运不常有，但是偶尔也会有。

那是五月的一天午后，太阳热辣辣的，一个猎人端着枪，飞奔着，大喊着：“截住它，那只猴子！”他刚才在山中打猎，遇见了这只猴子，彼时它正在溪边探身喝水，猎人端起枪射击，怎奈那猴子实在机灵，一耸身躲过了，随之箭一般奔逃。那猎人已在山中转悠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好不容易碰着了这只猴子，哪里肯放弃，一直紧追不舍，直到猴子窜到山脚下的村子边。村子里的人听见猎人的呼喊，呼啦啦跑出来，那猴子本就累得要死，一看又来了这么多人，一下就懵了，吱吱叫了连声，近跟前的人发现，原来它的颈背处还趴着一只小猴，小猴又瘦又小，有老猴颈背处的长毛护着，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老猴看来也是筋疲力尽了，近旁一棵芭蕉树，它蹭蹭就爬了上去，猎人赶到了树下，村子里的人呼啦啦围到了树下，“快开枪啊！”有人冲着猎人急急地喊。“哈，今晚吃猴脑，喝猴肉汤……”有人流着口水说。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盯着猴子。这时，让大家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老猴像人一样对着人群摆了摆手，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那分明是眼泪，老猴的眼睛像会说话一般，人群分明看到了乞求的眼光。大家还从没有看过猴子会对人摆手，一时愣住了。这时只见老猴把小猴搂到怀里，喂小猴吃起了奶，小猴也是饿极了，吧唧吧唧吃着，清晰可闻。喂完了奶，那老猴竟将多余的奶水挤在一片芭蕉叶上，大家先是不明白，后来忽然猜出来这一定是准备在死前再留一点奶水给小猴……

猎人怔在了原处，端着的枪缓缓地放下了。

“快开枪啊！”有人催促着。

猎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能开枪！”

“为什么啊？”有人愤怒地责问。

猎人猛地抬起头，大声地说：“我不能对母亲开枪！”